欣兒,她絕不願意輕信這個人無端捏造空洞的事實,他是誰呀?他以為用嘶啞的哭音就可以讓這個欺謊之言變得接近真實嗎?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在心里反復給出否定的聲音。她寧願相信自己今天早晨接到李明達與周大力的電話全是假的,是口技演員的模仿,是有人精心操縱。她沒有解月兌,她只不過受到愚弄。哪怕一切原封不動還原如昨,也好。這樣的話,江華根本沒有遭難。她不能僅憑一個電話就相信好好的江華突然生命垂危。江華的生命很年輕,沒有那麼脆弱。
欣兒說服內心,可還是感到天地混沌,天要坍,她的天,她確定就是江華。不管是緣續還是緣結,今生,江華欠她一次攜手人生。還沒有宣布開始,談何結束。這不是事實。
欣兒並沒有放棄甄別這個交警,她要經過努力,識破謊言,好讓這個人老實坦白無聊之舉,以此改變事實。象作家手中的筆,可以隨意更改故事線索。
盡管欣兒精神錯亂,意志卻繃得很緊。她一旦放松下來,她就會被無邊的痛苦掙得很慘。她年輕的生命歷經坎坷,從錯愛到虐待,才剛剛踫到愛,卻又要錯失愛。她不愛接受這個事實。
欣兒嚴肅地說︰「你是交警嗎?我憑什麼相信你,我看你倒很象江華的一個朋友,不,你象一個游走江湖的騙子。你這玩笑開得也太大了點吧?我不是一個喜歡听玩笑的女人。並且很厭煩惡作劇。有意思嗎?如果你真是江華的朋友,我奉勸你,不要用死來咒他。對不起,你的幽默感用錯了對象。」
「小姐,沒有人會拿一個人的死來開玩笑。我也是受傳統文化燻陶長大的。我知道你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不過你應該想想,我有必要對你說謊嗎?我要通過這個謊言在你那里得到什麼呢?你听,這是我車上的警笛聲。你盡快通知到他的家人。他人已經送往人民醫院急救中心,以我的經驗看,他的生命應該維持不了多久了。快去吧,或許還能見上一面。我的警號是332566。有什麼疑問可以聯系我。對不起,我這里還要處理善後。一堆事呢。」說完,對方掛了電話。
果然听到要命的警笛聲,一聲接一聲地象吊喪的哭聲。天旋地轉,一種麻木感由上至下,剝奪著身體的溫度,欣兒感到手腳冰涼,她沖著手機大聲說︰「不可能,不可能,你這個騙子。」雖是這麼說,其實心里已經無法否定這個事實。手機從手中滑落,掉到地上。生命于頃刻間失去所有的意義。淚水不可遏制地象決堤的洪水,猛烈噴涌。
曼妮與清源站在她的身邊,曼妮听出端倪,心揪作一團。她听不清電話里說些什麼,但她能感覺到,江華出事了。她那純純的感情暗暗地許給了江華。少女的暗戀,非常的執意。曼妮問,「姐,是江哥的電話嗎?出什麼事了,姐,別嚇我呀。」
欣兒嗚嗚地哭,有氣無力地說,「江哥他出車禍,江哥快死了。」
曼妮的手捂著吃驚張開的口,目瞪口呆,呆若木雞。
欣兒努力起身,她有責任在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江華的母親,欣兒沖到江華房間門前,那扇門還是擰不開。欣兒象發瘋了一樣,拎起一張凳子,一下下地象門鎖砸。內心積蓄著太多的憤悶,向著門鎖發泄般地砸去,直到把門鎖砸爛。
她不知道江華家的電話,想在江華的屋子里找電話號碼。她將江華寫字台所有抽屜都拉出來,她的手在不停地發抖。她將抽屜里東西倒在地上,通訊本與日記放在一處。欣兒撿起通訊本,翻頁碼的手指很不利索。她找到了注有「媽媽」的那欄電話,欣兒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間,從地上撿起手機。費了好大的勁才把號碼輸完整。
「是江華媽媽嗎?」欣兒帶著哭腔,聲音淒慘發顫。雙腿無力支撐身體,背倚著牆,緩緩地坐向地板。
「是啊,我是啊。」電話里傳來杜玉蘭安詳慈暖的聲音。
「媽媽,我不想相信這個事實,可是我不得不告訴你,剛才交警打電話給我,他說江華的車與一輛渣土相撞,江華受了重傷,快不行了,他被送到人民醫院急救中心,您快去看看,我馬上就過去。」面對江華的母親,欣兒滿心愧疚。好象沒有照顧好江華的安全是她的責任,好象江華母親曾經把江華交托給她。而她呢?卻把一個將死的江華還給他的母親。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原諒自己。
「什麼不行了,你是誰呀?」杜玉蘭听不大明白,欣兒說話時一直沒有止住哭泣,言語含糊不清。
「媽媽,我是徐欣兒。江華快死了,被車撞的。您記好,是人民醫院急救中心。」欣兒突然叫了一聲媽媽,對方是江華的媽媽,如果江華真出了什麼意外,她會象女兒一樣盡心地照顧好江華媽媽。
「啊,我的兒呀。」終于听明白的杜玉蘭幾乎要暈過去。她的兒子,她唯一的兒子。孩子小的時候,老公背叛了婚姻。是她一個把江華好不容易拉扯大,成就了事業,都還沒結婚,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欣兒說︰「媽媽,您保重呀,也許會有奇跡呢,我們去醫院吧。」
本來這個晚上杜玉蘭讓江華回家吃飯的,她要問明秦芳向她反應的情況是否屬實。做好飯,杜玉蘭就在家里等著。可是江華打電話回來說公司里的事緊,抽不出空。這是江華第一次對杜玉蘭撒謊。也注定是最後一次。他是為了赴欣兒晚上的約。
沒一會時間,欣兒的電話就過來了。杜玉蘭听秦芳說江華與一個女人交往,並沒說這個女人就是徐欣兒。
杜玉蘭的電話月兌手,血往大腦里涌,恰在這時,秦芳及時趕到。秦芳也想利用這個機會,听听江華怎麼解釋與欣兒之間的事。
曼妮把清源攬在懷里,哭了。清源一臉無辜,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她還小,她甚至不知道死是什麼概念。怎麼媽媽與小姨都哭的這麼傷心。于是,她被嚇哭了。
欣兒說︰「曼妮,你照顧好清源,我去那里看看,也許這不是真的呢。」直到這時,欣兒還抱著僥幸的心理。
欣兒沖出門。深山之中莫說白天沒什麼車來往,到了晚上,更是一點指望都沒有。黑夜無邊,欣兒只影無助。她只有跑,朝著城里的方向一路奔跑。好不容易看到一輛進城的貨車,算欣兒幸運,也許是江華在冥冥中保佑她。欣兒求司機捎上一程,司機一听說欣兒的朋友出了車禍,就帶上欣兒。並且把欣兒一直送到醫院。
當欣兒沖進急救中心時,醫生推著一張蒙上白布的手術車正行在過道上。車身四周跟著很多人,一個個面色凝重。欣兒看到一個年近60的老人在秦芳的攙挽下,慢慢地走。看上去,剛剛大哭過。秦芳的臉上淚水未干。欣兒明白了一切。
「等一等。」欣兒張開手,擋在手術車前。「讓我再看他一眼。」
所有的人都驚惚地望著臉色象臘紙一樣的白欣兒,以至沒有人站出來阻攔。
欣兒手扶著手術床,慢慢地移步,輕輕揭開白布,她看到江華的臉,安然,象沉睡中一樣。似乎臉上還帶著笑。欣兒修長的手指心疼地輕觸江華的面頰,心已經裂成數瓣,淚水奪眶而出,大滴大滴地落在江華的胸前。
她哭著說︰「江華,你這是為什麼呢?你真的可以安然地離開我嗎?」
秦芳怒不可遏地沖過來,抓住欣兒的手,甩到一邊,她不讓欣兒撫觸江華。她才是江華的女人,欣兒這麼做是對她的羞辱。並且她覺得欣兒的這種假意是向她挑釁。難道欣兒可以對李明達愛得死去活來,也可以恬不知恥對江華表示真切的愛意嗎?
秦芳用仇視的眼神瞪著滿心瘡痍、一臉傷痕的欣兒,大聲說︰「你還有臉哭,我以為你早找一個地縫追進去了。你活著干嘛,你早該死了。你活著只會害人。你知道江華哥是怎麼死的嗎?他是去找你的,你這個狐狸精,你晚上讓江華哥找你干什麼?是你熬不住了嗎?無恥。本來說好了他今晚要回家,可是他卻對他媽媽撒謊。單去會你,他廉就是在去別墅的路上出的車禍。徐欣兒,你就是掃把星,你就是*。江華哥是被你克死的。你不要假惺惺的故作姿態了。」
「什麼?」欣兒說。原來是這樣,這樣說來,江華果然是應約來吃我做的飯而死的。如果不是我讓他來,那麼江華肯定會去見他的母親,這個車禍是可以避免。是我害死他的。欣兒五內俱焚,生不如死。
秦芳繼續說︰「你還說什麼?好無辜呀,徐欣兒。交警說了,江華哥當時的車速起碼是160馬。你就是怕你說他來晚,才開快車的,你是不是逼他了。否則,他有什麼必要開快車。徐欣兒,你就是一個劊子手,你知道嗎?我就是要告訴你這些,讓你的心一輩子別想安寧。因為你害死過人。收起你的可憐,江華哥看不到的。」
一陣五雷轟頂一般,欣兒徹底的崩潰。身體向下墜。一個男人過扶住她。
這個男人輕聲在欣兒耳邊說,「別太難過,我知道江華愛的人是你,他不想看到你這樣。他的魂一定在看著你。你如果太難過了,他會不安的。我叫鄭漢良,是江華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公司經濟與法律顧問。徐小姐,堅強一些。因為江華愛你,所以你需要堅強。」
是的是的,鄭漢良的話對欣兒起了作用,她勉強站立,目光再度投入江華。江華的臉上還帶著笑。這笑意象留給欣兒的。沒有一點兒的死人慘烈。
「醫生,你看,江華還在笑,他一定沒有死,你們是不是再確診一下。」欣兒所說的話,現場沒有一個人臉上有反應。
鄭漢良一手扶著欣兒,另一只手揮了揮,示意醫生把江華推走。
手術車推走,欣兒不干了,她要追,追她的江華,不能讓江華一個去那個冰冷的世界。鄭漢良抱著她,秦芳則在一邊怒視著她。她把欣兒的舉動看作是減輕罪責的表演,好象很不屑。
秦芳惡狠狠地說,「你能解月兌得了嗎?你不但是江華哥的克星,也是我的克星。你害死了我的江華哥,我為什麼要認識你這個臭女人。」
杜玉蘭整個人都傻了,並沒有為難欣兒。
鄭漢良對所有人說,「今天大家心情都格外沉重,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們需要商議一下江華的葬禮,還有江華的世紀集團將由誰來掌舵。我這里有江華今天早些時候留給我的遺囑。我不知道是不是江華已經預示到接下會發生的一切。在這里,我暫時不想念這份遺囑,因為這個場合實在不適合談這些事。我請大家都回去。秦芳,麻煩你照顧好伯母,拜托了。」鄭漢良向秦芳鞠了一躬。
白發人送黑發人,是人生的一大悲。杜玉蘭也許是老淚哭干,一臉悲慟之色,微閉著雙眼。由秦芳扶著。
鄭漢良繼續說︰「就這樣吧,大家各自回去吧。」
江華公司的兩個副總裁小聲耳語了一下,江華去了,這是沒辦法的事。他們關心的世紀集團誰當家。這兩人都想做總裁。
大家各自散去,秦芳扶著杜玉蘭走到欣兒面前時,咬著牙罵道,「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賤貨,誰遇到你都會是這個下場。我為江華哥不值,他死了大概還不知道你有多賤。」
欣兒站在銀色的燈光下,失血的皮膚死了一樣的慘白。
「走吧走吧。」鄭漢良輕聲對秦芳說。
過道上只剩下欣兒與鄭漢良。鄭漢良說︰「徐小姐,你節哀吧。我知道,江華死而無怨。你知道在他斷氣之前在我耳邊對我說了什麼嗎?他說,好好替我照顧好我的母親與欣兒。他又從口袋里模出這只信封,他用最後的氣力告訴我,一定要交給欣兒,讓她把它夾進我的日記里,那就圓滿了。江華死的很幸福,因為他把你當作除了他母親之外最親的女人。」
鄭漢良把信封交到欣兒手里,他說︰「雖然我不知道信封里是什麼,但是我知道這一定與你與江華有關,並且很重要很重要。」
欣兒將信封用力地按在胸口。听著鄭漢良傳達的江華最後的遺言,象是觸及到遙遠的溫暖。江華沒有走,欣兒覺得他在她的心里,纏著自己的心。輕聲細語,欣兒听得見。
鄭漢良扶著欣兒走出醫院。安排停在醫院門前世紀集團的車子把欣兒送回別墅,交待司機明天把欣兒接到殯儀館。
一路上,欣兒都在流淚,江華印象一幀一幀地從腦海閃過,從那次送去的臭帶魚時開始。
到了別墅,失魂的欣兒拖著沉重的雙腳走進門。她心里不停地說,我有罪,我有罪……
清源睡去了,曼妮並沒有睡,她飛奔到欣兒面前,握著欣兒的手問,姐,江哥沒事,對吧。姐,你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