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的情勢好象一度失控,只听到砰、咚、當、嘩啦……零亂的聲響此起彼伏。偶然有物件砸到門上,貼著門板的老木條件反射地心驚肉跳一回。
欣兒發瘋似地破壞房間里一切物件。
欣兒之所以氣急敗壞,原因是她萬萬沒想到,江華居然也在這里,一扇門的距離,他卻沒有膽量進來看我。難道你深情款款的眼神不過是公子少爺的輕薄調戲而已?還煞有介事地為我寫了個喜字。難道他真的不知道我有多愛他嗎?我幾乎把心意明白無誤地告訴了他,而他卻以這種方式羞辱了我的純情。
欣兒怒氣更盛,淚水不可遏制地往外傾倒。屋子里的幾個婆子與婦女此時都各自找到安全避身之處,抱著頭,怕被什麼不明物體擊中。床下面還有幾具瑟瑟發抖的身體,又不時听到有聲嘶的救命聲從不同方位傳出。
欣兒最後找了一把剪刀,對準自己的胸口,臨窗而立,淚水潸潸,她說,「江華,你的生命我來過,可是,我無能為力。桃花敗了,而我該走了,我于你的清白不容別人玷辱。」
看這架式是要自盡呀。幾婦女見此情景,再不能裝傻以求自安。幾人互遞了一下眼神,打算一擁而上,這邊才剛直起身體,欣立即喝止她們,「你們別過來,過來,我馬上就往胸口上刺。」
眼看喜事要辦成喪事,幾個婦女立定不敢動作,一張張臉都呱嗒著,她們對著門外喊,「老木村長,你甥女要自殺了,還是你自己來勸勸喲,我們實在弄不過她。」
一听說欣兒要自殺,老木腿一打軟,差點坐在地上。心里說,我的甥女,大貴就真的令你討厭嗎?
老木知道,憑他也說服不了欣兒,除非停止婚事。可是全村都來賀喜,中途宣布婚事取消,豈不讓人家笑話。農村人活的就是一張臉,丟不起那個人。
欣兒外婆進來,放下一句老木最不愛听的話,「你就作孽吧。」接著她向屋里喊,「欣兒,乖,不要做傻事,外婆豁出這條老命給你作主。」
江華覺得這是他見到欣兒最好的機會,他走到老木跟前,「老木村長,讓我試試,或許我可以勸好欣兒呢。」
老木滿面狐疑地覷了一眼江華,心里犯嘀咕,心說,這小子想干嘛,我一直在盯著他呢?他終于有所行動了。不過,他行動了又能怎樣?憑他這胳膊腿的,難不成想上演個王老虎搶親?只怕他有這個虎膽沒這個虎力吧。
外婆一面狠色,指著江華對老木說︰「你讓他進去,欣兒只能听江老師的話。江老師是文化人,知道怎麼勸慰人,你要是想我們的閨女能活下來,趕緊請江老師出面。」
老木思慮了一下,還別說,假如江華對欣兒沒有意思,又樂意出面做說客的話,那麼能說服欣兒的只能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我可不要給我耍什麼滑頭。」老木目光很冷,皺紋密布的臉上,表情說不清楚,好象是在示意江華趁早別打欣兒什麼意義,那只會自取其辱。他是誰,他是老木,有名的老江湖。
伸手取上老木手中的紅嫁衣,江華給老木一個肯定的眼神。無奈的老木只好點頭同意。打開門,江華那溫暖的身影出現在門前,映入欣兒淚濕的眼眸。手中的剪刀啪嗒落地。滿心的委屈,你終于肯來見我了麼?
眾人一眼江華進來,必然是得到老木的首肯。誰還沒事呆在這兒,呼啦啦跑出房間。江華反身把門關上,老木只能繼續守著那道門。
欣兒哭著說︰「江哥,你是來祝福我的嗎?」
江華搖頭,食指壓在唇上,輕「噓「一聲,然後又故意大聲說︰「是啊,我是來祝福你的,你鬧什麼,脾氣還不小。這門婚事我看不錯,大貴是一個老實本分的鄉下人,過日子,就得挑這樣的男人。難道你還把自己當成鳳凰,想飛不成?」
欣兒詫詫地看江華。暫時猜不出江華的意思,且等著下文。
江華指指門口,示意有人偷听。小聲說︰「不,我不知情,是老木村長讓我來寫寫字的。這幾天,我一直在等你,直等到桃花都謝了,你卻還沒有來。我很焦急,心都快憔悴死了。原來你被軟禁起來,可惜我還錯怪了你。為什麼這里人的思想還這麼封建,什麼年代了,還包辦婚姻。」
欣兒點頭,她明白了江華的用意。江華之前對她要嫁人的事一無所知呀。
欣兒又故意大聲說︰「我就鬧了,關你什麼事?你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你還當自己是一個知識分子,有什麼了不起。」
隨後又壓低聲音說︰「江哥,就在剛才,我也埋怨你來著。你還記得我對你講過的那個故事吧,欣兒就是為報答江哥前世之情而生。如果江哥不給欣兒這個機會,欣兒也絕不會讓任何男人玷辱我清白之軀。欣兒從哪兒來,還歸到哪兒去。」
江華心里感動,使勁眨眼,抖落睫毛上的淚霧。低聲斥責,「再不允許有死的想法,死,多容易。別以為死是多大的智慧,死了,你連修正的機會都沒有了。所以,死也是最愚蠢的方法。如果不是我及時進來,你是不是打算對自己下手了?真是傻姑娘。」
突然听屋里沒有動靜,老木將耳朵貼在門縫之上。又听江華大聲說︰「欣兒姑娘,女孩大了總要嫁人的,要不然只能進庵里做尼姑子了。你呀,不要任性。等有一天你結婚有了孩子,你就知道長輩的心意了。」
「哦。」欣兒答應了一聲。
門外的老木滿意地坐到凳子上,不時有人進出,他這個老頭側耳听屋里的動靜會顯得不怎麼光明磊落,有失他的體面。
老木心想,這文化人就是有辦法。象欣兒這個刺頭不是我進去嚷幾嗓子就能鎮得住的。只有文化人站在她面前,說幾句小話,她就當手捧聖旨,只剩下感謝涕零了。老木偷偷嗤笑,就江華剛才說的那兩句話,也不見得高明,可是欣兒愛听。大貴呀大貴,你也是沒文化之人,以後你還要多擔待欣兒一點。
欣兒不管江華是不是樂意,雙手勾著江華的脖子,面頰飛霞。「江哥,你帶我走吧,我們離開桃花鎮,我們遠走高飛。」
江華說︰「私奔呀?欣兒,要不我求求老木村長,把你嫁給我。」
欣兒說︰「與虎謀皮,瞎子點燈。他看不上你,那天從你那里回來,我們就大吵了一架。就是把我嫁給桃花鎮上的叫花子,也不會把我嫁給你的。他對讀書人有天生的成見。」
欣兒勾著脖子時,江華還有點放不開,慢慢地,好象這樣很舒服,不自覺的雙手抱著欣兒的小腰,精神受到極大的鼓舞。「既如此,那好吧,我們私奔,以後你可別後悔。」
欣兒用調皮口吻說︰「後悔了也沒辦法,我欠你的。」
江華說︰「可別這麼說,如果是歸還,我會很不自然的。我希望感情是真正的需要,你需要,我也需要。我不說這個,老木村長給我們的時間不會太多。這樣,你先乖乖地把嫁衣穿上。先讓眾人放松對你的警惕。晚上的時,你假裝去你家後院入廁,我呢,找架梯子來接你,然後我們一起翻過院牆,逃走。」
欣笑撲哧樂了,怕外面听到,江華用手捂住她的口。愛憐地擠了擠眼,輕聲說︰「小心泄密。好啦,我不能與你呆太長時間,不然老木村長會懷疑的。我先出去,你听話一點。」
江華取下勾在脖子上的欣兒的雙手,走到門前,回過身來,欣兒攥著小拳頭,給了江華一個加油的手勢。江華會意地點頭。然後對門外說︰「老木村長,我出來了。」
江華打開門,老木起身,眨了若干下眼楮,「勸好啦?」
江華點頭,「好啦,叫人幫她換衣服吧。」
老木探頭向里間看了看,見欣兒安靜地坐在床邊,服氣地低著頭。趕忙招呼外面那幾個听命的婆子,「快快,幫欣兒換嫁衣。」
婆子們與幾個婦女小心翼翼地走進欣兒的房間,江華走到桌前,對著紅燭,想想晚上與欣兒私奔的事,心中不免沖動。很想找點事做,穩穩情緒。拿起毛筆,飽蘸墨水,稍稍醞釀,在紅紙上寫下對聯︰月瘦荷塘秋牧鶴,魚戲蓮間蝶戀花
然後,江華安靜地坐下,構思著晚上帶欣兒私奔的計劃。
偶然拿目光覷一眼坐著抽旱煙的老木,盡然覺得這個還蒙在鼓里的老人很可憐。可憐天下父母心,千錯萬錯,留待以後向老人賠罪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江華心里默默起誓,老木村長,我會對欣兒好的,象你對她一樣好。
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