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洞房變亂
老木村長面部表情非常痛苦,似乎接下來的妥協多令他為難。他說,「欣兒,我一念之仁,把江華放了,條件是你必須好好同大貴完婚。你別再鬧的沒休止,開什麼玩笑,都快洞房了,還演搶親這麼一出。莊稼人,臉面比命都重要。我看呀,也不要坐什麼花轎了,直接送到大貴家入洞房。」
老木根本不考慮眼前的欣兒的痛苦萬狀,他的目光不會因為接觸到欣兒可憐的簌簌而下的淚水而產生仁慈的憐憫與心志的動搖。
老木對大貴說︰「大貴,通知全村老少,中午擺酒吃飯,吃完飯就入洞房。失了禮數,你看成嗎?用跟你母親商量一下嘛?」
美人失而復得,入洞房是大事。
大貴不假思索地說︰「成,我同意,以免節外生枝,又鬧出什麼亂子來。一切都按照老木村長的意思辦。」
轉憂為喜,喜上眉梢。剛剛過去的只不過是欣兒即興安排的一個小小的鬧劇,無傷大雅,煙消雲散了。大家都不會在意剛才上演的悲劇的沉重。大貴喜滋滋地對滿面淚水的欣兒說︰「別哭啦,一會就入洞房了。你這副樣子,會讓人笑話的。」
大貴粗重的聲音里好象變得有些糯糯的柔和。不知道是欺哄,還是因為一會要與這個哭得楚楚動人的小女子同睡一榻發生些什麼,而令他心血都在興奮。
桃花謝了,梨花開了,都不算錯過春光。
什麼聲音都不會傳到欣兒的耳中,她只能听到殞落的桃花在枝頭上對著這個春天最後的呤語︰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
愛情難道都是喜劇的開始,悲劇的收場嗎?抑或是命中注定一些人的悲劇戲碼,粉墨扮相,曲終人散,空對白綃飄蕩的舞台。死,重新打坐成永不縮放的骨朵,守著下一個春天吧。
終于可以挽回敗勢,老木村長還算滿意,大貴識大體,沒有挑理。最好不過了。他說︰「來人,把欣兒給我直接送到大貴家的新房里,派幾個得力的人看著。直到大貴進入洞房,看守的人才能走。」
欣兒被幾個精壯的漢子護送著帶到大貴的家里。一臉冷淡表情的欣兒偶然會看一眼桃枝,花殘了,葉綠了。依然是一派欣喜的春光。肅穆表情,呆滯的目光,只有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在這動人的春光里,眼淚是多不合時宜的裝飾呀。
鼓樂宣天,重開舊席。
大家盡興地吃喝,雖然守了一夜,終于還是把這頓差點泡湯的飯給補上了。鄉下人生活緊,別人家的喜事,就是自己放開肚皮大吃大喝的機會。份子錢始終是要出的,賴不過去。吃飯時誰都不要客氣了,最好把付出的錢全部吃回來才劃算。嘴里咬著,眼里看著,筷子上夾著。酒嘛,就算是毒藥也向肚子里灌。那是花錢才得著吃的份。
大貴與老木家都不窮,再加上大家出力把欣兒給搶了回來,出于感激,飯菜酒食有所放寬。這一吃一直是吃到晚上。眾人都有了醉意。被扶著下桌的有之,伏在桌底下吐的有之,被老婆擰著耳朵的有之,搖晃著站在草垛後面撒尿的有之。
大貴呢,經過結婚的大喜,又歷經老婆失蹤大悲,再到失而復得狂歡。一切都妥定之後,他放開酒量暢飲,來者不拒。
同桌的漢子們哪個不嫉妒大貴。對大貴的艷福心里稱嘆。桃花鎮的一支花讓大貴這小子給采了,男人們沒一個不暗暗地咬牙切齒的。好象只有欣兒嫁了自己才最為恰當。人性的自戀而已。欣兒不曾出嫁的時候,大家心里還有可能有些念想,最好欣兒一生不嫁才好。可是,這樣夢一般的想象就要在今晚破滅了,再想欣兒,就是想人家的老婆,听上去有點不道德呢。大家使勁地灌大貴的酒,現場是杯盤零亂,酒瓶倒地,鬼哭狼嚎,一片混亂。
江華被幾個漢子帶出了梅地家,江華央求這幾個漢子放他回學校的宿舍里收拾幾件東西。他們急著去吃酒席,誰有這心看著江華離開桃花鎮呢?也就應允了,一個漢子對江華說︰「拿了東西你就滾蛋,別讓我們瞧見,那就別怪我們把你扔到桃花河里。」
江華回到小學校,一直等到天黑。他無法接受即將大貴趴在欣兒身體的那一幕,欣兒是他的,好不容易在今生相遇,怎麼可以膽怯地放棄呢?一定要把欣兒從洞房里搶走。只是人單力薄,真想懇請舉頭三尺的聖靈幫忙。可是這世上真的有聖靈嗎?難道欣兒流那麼多的眼淚還不足以讓聖靈感動?
哪怕聖靈不幫忙,江華也決心最後一搏。大不了一個死。天黑下來。他悄悄地模出去。村子里一片寂靜,沒有一個人影,江華尋著人聲尋到大貴家。現場如此混亂,江華潛身走到燃著紅燭的窗下。透過窗戶,看到幾個男人在打撲克。欣兒頭頂著紅蓋頭,坐在床頭。
江華蹲,這種情形,該如何把欣兒帶走呢?這時,他看到了一個孩子正在往大貴家走,對,是他的一個學生。
江華小聲地叫著他的名字。「小銀子,過來。」
小銀子吃了一驚,仔細地看著黑暗里的那個身影,怯怯地問,「你是誰呀?」
「噓——」,江華示意孩子小聲點。「我,我是你老師呀。」小學校里就這麼一個老師,小銀子听聲音也能分辨出來。確定是他的老師之後,他走到江華面前。
「江老師,你怎麼一個人躲在這里呀?」
「小銀子,老師求你一件事,幫我把一個紙條給里面的欣兒阿姨送去。」
「好的。」孩子沒什麼心計,老師交辦的事當然得盡心完成。
江華拿出紙,掏出筆,借著窗口的光線,在紙上寫著:欣兒,我在外面,今晚我一定要帶你走,你找機會出來,我會一直守在你的窗口,一直等到你出來。
小銀子拿上紙條進了大貴的家,幾個男人當然不會在意一個毛孩子的出入。小銀子進了新房。將紙條塞在欣兒的手中。這孩子還真是做特工的料。做得滴水不漏,不動聲色。完事之後,以果盤里抓了幾顆糖,轉身出了房間。
紅布里的那張臉被淚水洗刷成灰白的慘淡,抱定必死之心,最後能為江華所做的事就是流光所有的淚水。
小銀子將紙條塞在她的手中,欣兒低頭看是紙條,捏著紙條。這個鎮上能用紙條傳遞信息的只有江華了。心里一陣歡喜,透過紅布,見屋里的內個男人都沒什麼異樣的反應。將紙條在大紅蓋頭里打開,看著江華的字。死灰一樣冰冷的臉上頓時有了顏色。激動地站起身來,輕撩著紅布蓋頭,目視窗外,在那一片黑寂中,她的江華就在那里。
幾個男人見欣兒站起來,也跟著站起身,疑惑地瞅著她。
欣兒又重新安靜地坐下。收住淚水,咫尺之外,有她的溫暖。今晚,他們一定要逃走,這是最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