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華的精神時而變得恍惚,他有時覺得已經不能全情投入到一些小場景的構思,靈性近乎絕跡,眼楮看稿紙時會感覺到有些模糊不清,寫字的手不听話地顫抖。遇到這種情形,他需要到院子里調整一下。
春已去,夏正熾,梧桐樹的葉子已經完成了成形,密密匝匝給小院披上如傘蓋一般綠蔭。牆上的薔薇也已經過了紅肥綠瘦期,只有一片*的葉子與無數結著籽的花蒂。時光沒有任何異樣,美好而平靜。
小說的進展速度很慢,江華心急如焚,不想把不安的情緒表現出來驚嚇了欣兒,偶然還是情不自禁地變得煩躁,爾後又努力地克制。
江華暗自較勁。我要寫下去,我不能倒下,我要挺住。欣兒就在我的身後,我把欣兒從她的家里帶出來,我一定要給她幸福,不能讓她受到委屈。欣兒,你再耐心地等一等,我不能休息,我要快一點完成我的小說。欣兒,請你原諒我有時的小脾氣,不是針對你的,我太急了,太想讓你看到我為你畫的未來了。
念第一次來江華的小屋看江華。他是來看小說進度的。念走進小院後,看到了一襲粉紅衣服的欣兒,果然不同尋常,世間絕有的美女。與江華的小說里描述的如出一轍,甚至還有超出的成份。不過念還是努力收回*的眼神,緩和情緒,與欣兒點頭示意。
念是欣兒見到的江華第二個同學。念很有禮貌,很有涵養。欣兒並不反感念這樣的男子。雖然念對欣兒流露出幾句贊美之詞,但是眼神里盡都是善意成份。然後,念與江華談起寫作上的事。
念一眼便看出江華精神狀況堪虞,他說︰「我感覺到你的狀態不是太好,是不是寫作太拼了。不要急嘛,時間還早著呢,就是超出了我們約定的時間也沒有關系,一部好的作品是不能這樣催著趕著寫成的。好作品是需要文火溫炖的。看你,都寫出這麼多來了,離成功好象只一步之遙。可以適當地休息一下。」念手里拿著江華的小說稿,厚厚的一沓。
江華說︰「這部小說應該在我心里早有構思的,可能是我太追求完美了。特別是後部,寫起來比較困難,是因為男女主人公的命運糾結,有時間感覺到力不從心,是心力,是思想,達不到我預期的要求。我的痛苦在這兒,而不是身體上的小恙。你知道這部作品對我的意義是什麼。當然,我不是指錢,我指的是精神意義。這是我因一個女子而起的念頭,我為一個女子寫一部小說。」
站在一邊听得真切的欣兒淚水奪眶。「念,你是江華最好的同學,你也勸勸江華,他太拼命了,我現在最擔心他的身體會垮了,後面調養起來會比較困難。我怎麼勸他,他就是不听,說出了,他沖我發脾氣,我能理解。他想把這部小說盡快寫出來,是給我一個交待。可是他越是這樣,我心里越是不好受。都是他為我,而我能為他做些什麼呢?」欣兒再說不下去,獨自坐至床邊,掩面抽泣。
江華說︰「念,別听欣兒的,什麼交待呀,寫作而已,也是興趣使然。我就這個能力。」江華走到欣兒面前,小聲說︰「欣兒,對不起,我沖你發過脾氣,盡管我自己內心曾發過誓,永遠要對你好,不朝你發脾氣,可是我沒有做到。所以,當你說起我發脾氣的事,我非常羞愧。原諒我,好嗎?我不是存心的。」
輕扶欣兒的頭發,江華心說,我好不容易把她帶出來,可是我許給她的未來還只是一個空中樓閣,讓我再努力一下吧。就快成功了,原諒我的固執,也請原諒我的壞脾氣。我知道我現在的身體狀況,欣兒,因為我的父親是得了肺癌死的,我現在太擔心這個了,我比你還要擔心。如果這是不幸的遺傳,那麼留給我的時間還會有多少呢?我必須要給你的未來一個保障,否則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忍饑捱餓,我會不放心,你知道嗎?
想了這些,江華不覺眼底蘊淚。
「不,江華,你沒有錯,是我不好,是我惹你生氣了。你那麼辛苦,而我卻只能袖手旁觀,什麼也不能為你做。是我沒用。」伸手,欣兒抱著江華的腰,將面掩在江華的腑部,唔唔地哭起來。
「嗯,」念不覺眼角也有了淚意,從事文字的人都屬于感性一類。念說︰「欣兒說的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沒有身體,一切都是虛空。所以江華,你還是听欣兒的吧,暫停下來,休息一段時間,調整好自己的狀態,這樣也有助于寫作的質量,否則,我只能說你糟蹋了好素材。你我都是搞創作的,只有精神狀態處于最佳時,文字如泉,汩汩而出。所以剛才你說是因為追求盡善盡美而顯得進度變慢,我不太能苟同。還是狀態問題。」
江華終于抑制住眼淚沒流出來,輕輕扶起欣兒的臉,為她拭去眼淚。
江華說︰「念,讓你見笑了。我沒有關系的,真的,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我能行,你就不必費心了。我不但要如期交作品,而且還要交出一部出色的作品,所以,雜志社那邊,你得做好出版的準備。我都這樣拼了,你們出版方面不會動作遲緩吧?不怕你笑話,我現在寫作既有單純的興趣,也是為了偉大的信仰。同時還有自私地想獲得名利。我要養家,我要象一個男人一樣把這個家經營好,諸多因素,都會成為我源源不斷的動力。你們放心吧,就是跪著走,我也要把這段路走完。」
欣兒听著,眼楮又是一陣濕熱。她的江華是這麼好的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