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旖旎,一半揮霍,一半隨意。光陰,半是挽留半是遺憾中平滑渡過,誰也留它不住。相依相守的片斷保留下珍貴的紀念,如咖啡一樣,帶著絕麗的香濃與蝕骨的霸道,醇香久遠。
欣兒每天安排這個小家兩個人的日子,整理房間,漿洗衣物,準備餐飯。沒事時,她在院子里收拾一些破舊的盆,施上泥土,種上一些花花草草,整個小院里象一個大的青春、歲月、愛情的歡場。最多與江華隔窗戀念相視。江華在寫作,欣兒盡量不在屋子里攪亂。
江華會在白天寫他的小說,合約已經簽下來了,就算不是為了出版社,為了自己也要抓緊時間把小說趕出來。江華覺得每寫一個字就離他心里摹畫出的未來更近了一步,那是他與欣兒的未來。他在用文字為未來搭一座豪華宮殿,然後等著迎接她的欣兒公主去入駐。在他眼里,欣兒,就是夏娃轉世,她應該享受這世上最富足的生活,盡管她可能不在乎,但那是她的權利。
有時會寫累,也有時靈感枯窘,江華只需抬眼,那襲紅色象火一樣盛開在眼里。她在院子里,總不會離開他的視線,生爐子,刷碗,清掃院子,整理花草,他的欣兒裝飾他眼底溫暖的風景,看一眼,便有了動力,于是,低頭繼續血拼小說。
強經常來,隔上一兩天就會來,他永遠不厭其煩,並且不會考慮欣兒與江華多麼期望他能少來或不來。每次都以看望江華的名義,除此之外,再無新鮮創意。欣兒很煩強這種人,他來必然佔用江華寶貴的時間。來了又賴著不肯走,直到他的老婆打電話過來一通臭罵,他才不情願地離開。
強影響到江華寫作。有時江華只得央求強,讓他好好寫一會,雜志社催得急。如江華低頭寫作,不理會他,強就走到院子里尋欣兒說話,他的理由是江華不搭理他。可是欣兒又不愛與他言語。為了避讓強,欣兒便回到屋里,見強又跟過來,欣兒干脆去阿婆家。強還是會緊跟不放,但在阿婆家里,強會老實一些。
由于居住強的房子。礙于這層關系,有時江華不得不停下手上的筆,陪強聊天。
有時一段構思好的小說正好了來寫作的沖動,想一揮而就,強突然出現,江華心里會有點懊惱。為什麼這樣的男人會無所事事,白白地消費著時光。
只能改變策略,江華開始選擇晚上寫作,白天時間睡覺,強再來,江華正呼呼大睡。而強的目標並不是找江華,江華睡覺恰恰給了他機會。欣兒讓強不要打擾江華的好夢。自己身影一閃,去了阿婆的家里討教毛衣的織法。
強受到冷遇,心里非常惱火。他考慮過要不要把這兩個不知深淺的男女趕走。思慮再三,覺得不能這麼做,如果趕走了,那麼他就再也沒有眼福見欣兒一面。
近來,江華精神狀態不好,白天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還是覺得困倦。欣兒為江華的身體擔心,這成為她非常糾結的心病。江華卻說,可能是生物鐘顛倒了,不太適應。時間長一些,情況會好的。
一天一天過去,江華的情況好象並未見好轉。好一陣,又壞一陣。這種狀態最為生氣的是江華。懨懨的狀態,讓他集中不了精力寫作。思想也變得慵懶起來。一些構思是他用躺在床上的時間來完成的。只有躺下才會有一小段的興奮。
近來,又伴有不住的咳嗽。他強抑著咳嗽的辦法就是用毛巾捂住嘴。但是夜晚,一連串的無休止的咳嗽會把熟睡中的欣兒給吵醒。
欣兒翻身下床,走到江華的身後,疼惜地抱著江華,「江華,休息吧,不要太辛苦了,別把身體累垮了。」
江華握著欣兒的手肘,「寫作不是什麼累活,想我小時吃那麼的辛苦,現在寫作就是享受了。我十三歲時就可以擔上兩大桶水。窮人家的孩子吃苦是尋常的事,身體沒那麼金貴,何況我現在風不吹雨不淋的,吃什麼苦呀。沒關系的,只是喉嚨有點癢,過兩天,等我把這個情節創作完成之後,就去醫院看看。再努一把子力,小說就完成了。一想到這,我就熱血沸騰。」
欣兒將下巴擱在江華的肩頭,「你這是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一樣透支生命,你可不要大意了。我看,我們還是去醫院看看,這樣才放心,你說呢。」
江華放下手上的筆,起身,扶著欣兒走回到床上,然後將欣兒抱起,輕輕擱到床上。「看我,還可以輕輕把你抱起。這證明我身體很強健。欣兒,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麼的興奮,我歇不下來。你想想,到了那一天,當我的小說交稿,我們就不必為生活犯愁,不必象現在這樣寄居在別人家里,你難道不討厭強嗎?我每天都想遠離他,這樣,我的筆就變成了槍。我是這個家的男人,我有責任擔負起這個家的未來,不久將來,我們還會有孩子,讓我們的孩子過上幸福的好日子,不能讓她過經歷我們所經歷的苦日子。我答應你,寫完這部小說,我一定會好好地休息,把身體養得象牛一樣的壯。」
听江華動情的言語,欣兒不免淚雨潸潸,她的手指在江華有些清瘦的下巴上滑過,「你不要太著急了,凡事都有一個過程,慢慢來好了,我現在覺得很幸福,我並不求富貴,只求你我平安。看看你,好象有些瘦了,是我沒有照顧好你,以後還要給你加強營養。」
其實欣兒已經將每頓飯最好的食物讓給江華吃。他們不在同一個時辰吃飯,每次欣兒只說,我吃過了,吃的一樣。江華以為是這樣。家里只有兩萬塊錢,能維持多久?江華的小說會寫多久?懂得節儉過日子的欣兒只在自己身上節省。她甚至可以一天三頓就咸菜吃稀飯。隔壁的阿婆有時都看不過意,欣兒姑娘,你可不要這樣太節省了,不然你的身子頂不住的。不行,我可要告訴你們家先生。這時,欣兒會說,阿婆,你可不敢說,萬一說出去,我先生會怪我的。我們現在生活只能這樣過,你看我與他都沒有經濟收入。不過,快了,等我先生的小說寫出來,我們的日子會好的,到那時,讓我吃稀飯,我還不願意呢。
听說欣兒要給他再加營養,江華說︰「不用不用,我現在已經吃得夠好的了,你想把吃成一個大胖豬,然後拉到菜市場上去賣了呀,乖乖听話,睡了啦。」
欣兒會裝著閉上眼,江華又回到桌前寫作。還是用毛巾堵住自己的嘴巴,那清瘦的身影因咳嗽而不停地顫。喝一點欣兒給調的蜂蜜水後,緩解一下咳嗽癥狀。但是沒一會,他會繼續咳。
那一襲因咳嗽而顫抖的身影,成為欣兒心里揮之不去的痛。江華總說這是小說最關鍵的時候,最好讓他把這段寫過去再去看病。她知道江華在拼。不過,指著已經寫完的厚厚稿紙,江華說,快結束了,只是寫作速度越來越慢,這是江華力不從心了,欣兒只能企求江華的小說快點結束。
由于精力不能夠集中,寫出來的文字無法令江華感到滿意,他有些氣憤,不停地將稿紙撕成團扔在一邊。這時,如果欣兒再說讓他停下的話,江華就會發一些薄怨。之後又覺得自己錯了,把好端端的溫馨的生活搞糟了,他會向欣兒道歉。
欣兒時常趴在床上看著江華,他那單薄的身體在欣兒的淚眼里變得模糊。厲害的咳嗽,咳到弓起腰,捶著胸,一次次撕扯稿紙,欣兒的心針刺一樣疼痛。
她無法勸說江華,只能默默地祈禱,這樣的日子趕快結束為好。是江華拖著這個家艱難向前行走,而她卻只能一旁看著,無計可施。偷偷于江華的背後捂著口鼻,落淚,不敢哭出大聲,最終將面埋在枕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