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華呼吸低微而吃緊。可能是剛才言語過多,加上心理波動,讓他的氣力消耗過大。別無它法也是他目前最為痛苦,願意,什麼都願意為欣兒去做,可是,除了無聲無息地從她的生命中離去,再加上一句我願意為你,真的,都顯得很虛弱與虛空。
念不忍再讓江華花氣力說話,「好好休息吧,昨天又寫了一夜吧?」
江華說︰「我是要好好休息的,明天我還要去見欣兒呢。」
念說︰「你那哪里叫見,我真為你擔心,你能受得住嗎,我不排除你會沖過去擁抱欣兒的可能。那樣最好。人啦,有時就應該多听听心靈的聲音,想什麼,要什麼,別擰著勁,順其自然吧。或許你把最後的時光給她,比給她一座金山還珍貴呢。這是我的個見,我不想讓你冷血的形象印在欣兒的心里。真的,在愛人的懷里死去,是很幸福的,就象勃朗寧夫人那樣,說一句,我好快活呀。你說呢?」
眉頭皺起,江華還欲說話,念食指壓住唇中,「噓——,少說話,多休息。你知道我現在完全是讓著你,不想與你辯論。」
江華低首,何必費力地辯論呢?他服從地點頭。不過想到明天可以見到心愛的欣兒,心里就不太平了。她現在是否依舊妙美如花她的肚子已經隆起了,她走路的樣子一定很有趣,她會扎著馬尾,還是披著長發,她會穿什麼衣服,還是那抹她喜歡的紅嗎……翻來覆去,輾轉反側,象似初戀的感覺。
晚上,江華只寫了幾行字,為了養好精神,他早早就躺下了。在他的窗口有一方暈白的月光,一襲粉色長裙,清雅月兌俗的欣兒好象就站在月白之中,眉若輕螢,眼若秋水,衣袂粉香,潔淨如蓮……想著,看著,看著,想著,不覺一汪清淚,心里嘆息說,上天啦,這是對我的處罰嗎?一定要用我的死來完成我與她的錯過?她本來就是仙子,凡人不可親近的仙子。
明早,念就來江華住所,江華也早早地洗畢。經過充足的休息,人的精神狀況看上去挺不錯的。
念開車到護城河邊,找到河對岸的一處居民樓的附近將江華安頓好。
念說︰「其實你與欣兒隔得並不遠,可惜呀!」
江華說︰「兄弟,有什麼可惜的,昔時恩恩愛愛,今時天上人間,命運使然,想不明白也得明白呀。你怎麼能讓欣兒出來呢?」
切——,念苦澀一笑,「這你就不必擔心了,我現在的騙術之高你想都想不到,安心在這里候著吧,如果憋不了就去相會吧。真的。」
念敲門。開門,欣兒驚問,「怎麼這麼早。」
念說︰「哦,今天是星期天嘛,嗯,我來是提醒你,外面的陽光不錯喲,你呀別總呆在屋子里,出去走走,這對胎兒好。你沒有做過媽媽,可能對這方面的知識還不是太了解。你比如說吧,農村的那些女子生懷孕了,她們依舊在田間勞動的。孩子生下來可壯實呢。所以那些農村女子生孩子都少有去醫院的,一個接生婆子就可以。如此說來,適當的鍛煉,一來對胎兒成長有利,再者有利于順產。出去走走吧,去護城河邊,那里的空氣可好呢。」
欣兒捂嘴樂了,「念,你沒有結過婚,也沒有孩子,好象你對女人懷孕生育還挺有研究的,是不是在提前補課了。呵呵,听你這麼說,」
念說︰「我只是在書里看到了,既有理論依據,也有實踐經驗。走吧,欣兒。」
欣兒說︰「好吧,听你說的也很有道理。不過,還是不行,我得守著電話,萬一江華打電話回來怎麼辦呢?我看還是算了吧。」
念說︰「放心吧,我幫你守著電話,一般情形下他不會打電話,你守這麼長時間,他打過電話嗎?他那里的確不方便,再說,萬一打來電話,我馬上去通知你,我會用手機讓他與你通話。怎麼樣?」
欣兒瞅了瞅電話,多少有點不舍,再看看念,又有些不放心。最終還是在念的催促下出了公寓,奔護城河邊走去。
江華牆角一隅,身體貼著牆,側著頭,無力地看去,可以看到眼前的護城河以及那兩行婆娑的綠柳。
終于,他看到了,是的,他看到那一襲粉裙的女子,她的欣兒呀,走來,走在蒼綠的柳岸。盡管她低著頭,想著心事。可是,江華一眼便把她認出來,轉身,好想沖動向她跑去,隔著河岸,叫一聲,欣兒呀,我在這里。然後涉河過去,告訴她,我把你刻在心里的,深深地刻在心里,我知道你濃濃的思念我,而我的思念早成泛濫的河。你相信麼?
可是,江華緊咬著唇,咬出血跡。不敢邁出去一步,痛苦萬狀。
綿綿脈脈的眼神不眨地盯著欣兒,隨著她的移動而移動。她果然還是那麼青春漂亮,如披著一件蝶衣,舞動如雪的心思,撩動如雲的詩意,拂柳而行,飄逸如仙子。那個女子是執意與他逃出桃花鎮,那個女子誓言與他執手天涯,那個女子一直為他固守在光陰前,可是,當距離變得這麼短,短到只隔著一條淺淺的河,然後,他卻連大聲喊她一聲的勇氣都沒有。只看著她在視線里慢慢地被淚水打濕,變得模糊一片。
也許是心有靈犀,欣兒感覺一雙灼熱的目光緊緊地跟隨著她,她揚起頭,風吹亂她的額發,幾絲頭發輕纏,手指輕輕整理那幾絡頭發,環視四周。不見熟悉的人。淺淺地一笑,埋首搖頭。
約走出去幾步,可是,還是覺得有種熟悉的氣息在不知名的地方風撲而來,象極了江華。心說,江華,你的氣息真的能穿雲渡水來看我嗎?我好象看到你深情的眼,暖意泠泠。雖然是秋天,可還是想到去年春上的桃花河上,那雙憑闌望我的眼,深情灼灼地燙紅了我的臉。就這麼踏著緣起春天的情戀,一步便走向你的懷抱……
今天,欣兒感覺奇怪極了,好象听到那輕語呢喃在耳邊輾轉縈回,就好象接受過他的吻,熟悉的熱流將耳朵燒紅。所以,欣兒又一次向四周尋看,多想那個令她衷情的男子能在此時撩開柳條,出現在柳綠之間,盈盈笑著走來,深情吻去我眼角上的怨,令她激動地無法呼吸。
怪江華把自己收藏的太好,欣兒的終是沒能發現他。
當欣兒張望的時候,江華心在窒息,慌忙縮回身子,貼著牆面。不用說,早就淚水如流。看了會哭,又忍不住地想看她。矛盾地交戰,露出噬血的疼痛。
江華的後背緊貼著牆壁,緩緩地下滑,坐下,手抱頭,一個勁地哭。這真的是他見欣兒的最後一面了嗎?他痛到顫抖的唇一字一句地說,「再見了,我的欣兒,訣別了,我的欣兒,我在天堂那端會保佑你和我們的孩子清源的。對我而言,這一生因有過與你的愛而足夠了,雖然相愛的日子很短暫,但是我相信這個瞬間即將化作永恆。我會帶著這個記憶走的。而你,希望你把這段記憶風干了,別再翻看。欣兒,我的女人,多想再擁你入懷,掬你身上的香,合我心中的意。可是,我已經沒有這個心力,就這樣吧,多保重吧。」
雖然走在秋日的陽光里,怎麼就似听到冰簫的音,帶著微冰的寒意。與灼熱的情絲于心底交會,結成大片大片的冰霜,眨眼間,便覆了心。欣兒收步往回走。
當江華哭到沒有氣力,再度向河岸看去,欣兒的身影已經不在,江華的目光里只有那最是無情的柳樹。空空的失落讓他試圖站起,或許想改變主意,去河岸找欣兒。幾次也沒有站得起來,失敗,懊悔,他,不過是一尊蜷在牆角奄奄一息的生命,如草一般,無人問津。秋日的陽光在他的眼里變作慘淡而煞白。
欣兒回到公寓,她對念說,「很奇怪,我好象看到江華了。」
這話一出口,差點沒把念給嚇死過去,尋思著會不會是江華沒有藏好呢?「不會吧,怎麼可能。」念假正經地說,但始終不敢將慌亂的表情讓欣兒看。
欣兒說︰「可能是錯覺吧,太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