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抱著書作,欣兒走近窗口,那里可以看到秋天一張璀璨綻放著笑的臉。滿山的紅黃綠自然拼成美侖美奐的意識流畫作。相信江華也曾靠在窗欞之上審視秋的這張迷幻的臉。
從晨時直到黃昏,晚霞流布,渲染童話般的美妙與神奇,山象一個披著金甲的武士,歸來,尊享著榮譽。可是,他的江華卻永遠不會歸來。至晚間,滿天星月,對面的山,如一巨大的青冢,冢上漾著一張熟悉的臉,或隱或現,他雖然笑得很溫和,但欣兒卻感動淒厲的冷掠過心尖,那是江華嗎?
對著山,欣兒雙手窩在口前,大聲地向遠處喊,「江華,那是你嗎?你的欣兒好想好想你,如果你的靈沒有走遠,請你向我走過來吧。」
江華再沒有馭臨欣兒的夢,孤獨的夜里,等他不來,長夜好難消度,好生失望的欣兒抱膝等到天明。
天明之後,欣兒打電話把念約來,告訴他,小說結稿了。
念听到這個好消息,火急火燎沖出門,與路過門前的社長實實地撞在一起,看來與社長大人來個親密相接是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那具肥胖的身子被念推倒在走廊地上,好象一只被人翻了身的烏龜,擺弄著四肢,並不能幫助站起。
念慌亂將他扶起,「對不起,對不起,社長,是我魯莽了,因為作家約我去取小說。」
一听說取小說稿,社長剛剛發暗的眼楮猛地一亮,臉上露出笑,「是嗎?哦,這事要快,一定要快,先把小說原稿給拿下,別讓別家佔了先機。」
「得令吶。」念飛奔下樓。
身後的社長自語道,「這小子,一向很沉穩呀,怎麼現在養成了這毛手毛腳的臭毛病,我看,是缺個女人教,嘿嘿。」
欣兒慎重其事地將小說稿遞給念,念將手在褲子上蹭了幾下,很莊重的表情,雙手伸出,手心向上,來捧接小說稿。欣兒心情復雜地收回手。這讓念詫異莫名。伸出的手停滯著,不知道欣兒是什麼意思。
欣兒心說,我這是怎麼了,小說是要出書的,這是江華的心願呀。帶著不舍,又有些些的不信任,將小說稿交了出去。就在小說稿月兌手的那一刻,突然覺得心腑之中空空涼涼,所以,收回的手又向前進一些,似乎要將書稿再奪回來,眼里盡是不舍之情,好似告別時的痛苦不安情緒。
念的注意力全在書稿上,那是他對江華的承諾,最好盡快地兌現為好。看封頁,上面的字是欣兒寫的,流利的草書,念嘖嘖稱嘆,「很漂亮的草書。」
欣兒的嘴巴抿成細縫,她擔心不是字寫得如何,但是後續的文筆是否能達到江華的水準,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寫小說,抱著一腔對江華的感情,近乎還帶著意氣用事的情緒。
「《紅顏無罪》,好。欣兒,這個名字太好了,我還問過江華呢,我問他書名有沒有定下來,他說還沒有,我說我們等書寫完之後,再踫一踫,唉,可惜……」
念情不自禁、口沒遮攔地提到江華,也不曾留意對面欣兒面色凝重陰沉,她眼里迅即霧意翻飛。簡直如同撥弄她還未愈合的傷口嘛。而且她已經走到疲憊的盡頭,再沒有承受傷痛的身體資本。
「對不起,我不該說……」念補就著為自己的失言道歉。
欣兒秀眉一蹙,苦澀地笑了一下,不過是故作的輕松。「沒事,這是事實,不是你不提我就忘記了。念,你看看我後續的部份,是否可以,我心里沒底的,就怕誤了江華的小說。」
「好,那我還是坐下看看吧。」念坐了下來,他快速地瀏覽小說。
欣兒則坐在離念較遠的床邊,床臨著窗口放著的,不影響念看小說。欣兒發呆地面向窗外,自然地想到江華在這里迎送著黎明與黃昏。窗外陽光正好,回思當初,桃花鎮上,那時的陽光比現在眸光中的陽光,多了一千倍的暖。走到今天,陽光薄涼,非但不能給心帶來片羽的暖,反而踏過心尖之時,沒有了寵溺與憐惜,只留下徹骨的冰冷。
屋里很安靜,听到紙頁一頁地翻過去的聲響,三個小時過去,急速瀏覽完小說的念淚流滿面,「欣兒,很好,非常好,你說的沒有錯,這部小說的結尾也只有你才能寫好。你知道嗎,我在看這小說時候,我感覺每一個字都在呼吸著,每一個字都是經過精心擦亮後,擱在舒緩樂音里。既是享受,也是震懾。」
怎麼眼楮這麼模糊,才發覺是淚。念感到有點失態。忙低下頭,摘下眼鏡,把淚拭去。
「真有那麼好麼?我的文筆……」
「你的文筆一點也不遜色于江華的文筆,其實我一氣看完,渾然天成,並沒有感覺出風格上的迥異,好似出自一人之手,流暢而完整。絕對可以堪稱當今文壇上的精品小說。這書稿我拿走了,很快就會出版的。會紅透半個中國。只是江華……呸呸呸。」把念激動得差點又要說出些掃興致的話,急忙糾正。
「他看得到,念,我相信江華會看到他的作品被大眾接受。」
「嗯,他看得到,欣兒,我去聯絡各方,安排出書的事。」念說完,夾著書稿,匆匆出門。
「等等。」欣兒叫住念。
念不知何事轉身,「還有事嗎?」
欣兒從念的腋下抽回書稿,在桌前,用一張大白紙將書稿小心翼翼、仔仔細細地包好,再次交到念的手中。「這是江華的命根子,可別弄丟了。」
「知道啦。」無比沉重地捧著書稿,「我會象保護自己生命一樣保護它的,它不會離我的身的。放心吧。」
「嗯。」欣兒點頭,看著念匆促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欣兒感覺靈魂從體內抽離出去,人懨懨得渾身無力,走到床前,倒向床。該做的事都做完了,如今只剩疲憊與空空的軀殼,好想就此一世糊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