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兒有時清明,有時混沌,清明時可以讓自己銳利如鋒刃。混沌時如塵世間的一縷受了傷的不安的游魂。總是不經意地就跌入到冥想里,有時亦無蹤。
她輕微點回應鄭漢良的問話,可她眼神里不帶一絲與之相關的情緒,雖然受眾不知她的所思所想,所喜所怒,卻因為她的干淨如雪,盡讓人無可厚薄她的冷。
她看到人生的淒涼,悲大莫過于心死,這回是真的死了,死的不余一點活的可能,感覺到了由內而外的冷,勝過李明達拂袖而去的那次雨中的體驗,亦勝過將自己拋給獅狼一樣的男人周大力的絕望。
鄭漢良沒法看出欣兒是肯定還是否定,閃向一邊,讓欣兒過去。可是鄭漢良內心的起伏也是別人所不能看得出的。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鄭漢良也是一個英俊率氣十足的大男孩,他睿智精明,有著超強的運籌與統馭能力,他身上有著俠士的仗義,甘心做江華的陪襯。他在心里問,你這樣憂郁的女子,我很想借你我的肩膀,用我男人的溫柔驅散你眼里的陰霾。我該怎樣做才會讓笑意爬上你的眉。我是江華最信賴的朋友,照顧好你,于江華于我,都是順理成章,且責無旁貸的。可我對于越過你冰冷的外表抵近你的心總感覺到無能為力。江華已經不在兩年了,你也該重新打算你的生活。
面對一張張陌生的面孔與虔誠的侍立,欣兒有些詫然罷了。我總是不那敢承認我是龐大的世紀集團的總裁,這副擔子太重,我能挑得動嗎?而我恰恰是一個喜歡閑雲野鶴生活的人,只想一生從從容容簡簡單單,卻偏偏躋身于亂塵繁世,被推舉提綱一位聲名顯赫的主角。
走向員工中間,路過之處,員工無不敬虔地微微弓子,伴著一聲接一聲的聲音︰「總裁好。」從他們有些痴迷的目光中不難看出差不多一樣的心思︰這麼年輕,又這麼美,早有耳聞,總裁,太高的位置,她,能嗎?原先就是長峰集團總裁的千金,如今身任世紀集團的總裁,她不是一個有疑問的人物,那她肯定是受到上帝之手的格外關照。當然,欣兒在昨天臨時股東大會上語壓眾人的氣勢早成為耳熟能詳的坊間傳奇。有關她,撲朔迷離。
擇一地兒,欣兒站定,仰臉,對她而言,似無路可退,回眸,絢麗的荒涼,無處容身。展眼,依稀地看到遠處斯人噙著款款的笑,引她,去往。欣兒對大家說︰「大家想听到我說些什麼呢?我沒有什麼豪言壯語,也不會要求你該怎麼做。但有兩個字是立人立身之本,那就是良心,讓我們為良心做事,憑良心做人。我在這里介紹一下我自己,我是徐欣兒,是你們前任總裁江華遺囑中托付重任的那個人。人這一生,無論是生死的伴侶,還是在一起為志向打拼的工作伙伴,都是因為奇異的緣,是緣讓我們走到一起,是緣讓我創造神話,或者平凡。如果你們覺得與我在一起值得,那麼請珍惜。請大家馬上回到工作崗位上去。」
欣兒說完,向大家深鞠一躬,表達了真誠拜托之意。然後,她向電梯走去。她簡短的發言卻充滿著感性的色彩,勝過長篇累牘的陳詞濫調與口號式的豪言壯語。並且傳遞出了集團一號人物個性與作風。于是,在欣兒走出去數步之後,听到身後掌聲如雷,久久不絕。
從昨天到今天,鄭漢良在欣兒身上看到江華的氣質、性格,以及一樣的深沉。為什麼與江華那麼相象,若非是得到真傳,便是耳濡目染。如果在欣兒身上再多一些鮮活的東西,那這個不到三十的女人真的可以叱 風雲了。一直因為世紀集團內亂頻頻而對重振旗鼓堪虞的鄭漢良,確定自己看到希望。他需要的是堅強的後盾,那麼他就會盡到扶保明主的智囊之能。如果後盾不過是扶不起的劉阿斗,就是諸葛再世,也無能為力。還有,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承諾有多重,鄭漢良清楚。欣兒剛才發言中說到良心,良心讓欣兒沒有退路,也讓他鄭漢良沒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鄭漢良快步走到欣兒身側,那個不前不後不離不疏的位置,他引領著欣兒走到總裁專用電梯前,鄭漢良介紹說,「總裁,以後這部電梯就是您專用的。江總裁在的時間就是這樣規定。」
欣兒不作評說,雖然她心有疑問,一個總裁有必要搞這麼多的特殊?不過,轉念,若有所悟,為什麼江華可以將創造世紀集團的輝煌?民營企業獲勝的法寶應該是嚴格的上下屬絕對服從關系與內部身份明確的等級制度。集團的凝聚力與戰斗力不在于*的程度,而在于集團的發展前景與員工的收入及升職、培訓。還有,人才願不願意跟著你干,就看領頭人的人格魅力是否具備深度吸引力了。畢竟員工是搭上一生的時間與幸福。
站在電梯里,欣兒怎麼感覺到自己要去的不是辦公室,而是戰場,一個不知生死的戰場。怎麼感覺到有種壯士沙場的豪壯呢?誒,連忙否定,這非是人生苦旅,而更象任心馳意的追念斯人的勇敢方式。
江華的那間集團辦公室,房間的面積超出想象,但是布局卻格外簡單,簡單未必就不奢侈,家俱、擺件、壁畫都相當的考究。黑白簡約的格調顯得干淨而簡單。一張本色木質的辦公桌,深藍色的真皮靠背椅,文件櫃與書櫃這類東西統統沒有。站在這間辦公室里,有暢想的空間,但是與超大的空間相比,很難感覺出自我的高大。
牆角的幾株綠植,正逢窗外的春日,長得郁郁蔥蔥。
鄭漢良說︰「寧靜致遠,簡單為美,這是江總裁說的。他喜歡空曠的感覺。集團的辦公室是他呆的時間最多的地方,他要求弄得這麼簡單,不過,能進這間屋子的東西卻沒有一件是簡單的。如果總裁您不喜歡這種格調,我可以讓人按您的要求更換了。」
欣兒搖頭說不,便不再想過多的言語。她最想靜靜地呆在這里,不要看到有人打擾她,也不要听到令她不能靜听靜想的聲音。心無從,目光無從,語言無從,只將手指輕輕地滑過一片女敕綠的長葉。若不是有人在側,那淚水早奔涌而出。江華,江華,你看我這牽牽戀戀,總覺得你對我說了一個彌天大謊,便匿藏了身形。你怎麼會死呢,我手觸的這枚葉上,還沾著你的手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