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漢良看在眼里,心如針扎,他唯有緊握住杜玉蘭的手,不讓揪著欣兒頭發的那雙無情的手使上氣力,「江媽媽,您別激動,您听我說。這件事對錯我們都不要在今天理論,想想地下江華吧,我們該冷靜。至于你們之間有什麼仇恨,改日再說,怎麼樣?我與江華有著過命之交,能給我一點面子。」
「嗯——」杜玉蘭長出一口氣,兩年來鄭漢良沒少為她的生活操心,話說到這個份上,杜玉蘭只得松開手,「漢良,我給你面子,你可別被這個小妖精迷惑了,看她滿身臊氣,很會勾搭年輕的漢子。」
鄭漢良雖不接她的話,可心里卻說,我已經被她迷惑了,只是她為什麼不是個妖精,她若是一個妖精,何至對我無動于衷呢?再轉臉看披頭散發的欣兒滿身孤寂一臉憂傷。鄭漢良的神經顛三倒四起來,就讓天下嗤笑他這個老成持重的男人終抵不過狐狸精的美色而淪落成一個貪慕美色的花心男,我也絕對不能讓她獨自站在雨中象被世界拋棄的可憐的孩子。鄭漢良實實地產生上去緊緊地擁她入懷的沖動。就算普天之下所有人都鄙視她,他也絕不會放她從懷抱中逃月兌。
鄭漢良目光中滿是溫情與不舍,他向前遞進一步。腳踏草地的聲音在欣兒的心里激起排山倒海的震撼,看到鄭漢良表情繃緊、顯露端倪的欣兒慌亂地向後退一步,輕輕地搖頭,哀求地看他,告訴他︰不可以,這世上已經沒有一片陽光屬于我,也包括你,你這樣會讓我更受傷,我已經無地自容,求你放過我。
鄭漢良無奈地長出一口氣,俊朗的臉上布上了陰霾。原來她寧願被雨淋病、寧願唇槍舌劍把她傷得遍體鱗傷,她絕對固執地不去合上伸向她的手。鄭漢良猛嘆一口氣,心想作罷,卻好象吸進胸肺很多很多的冷氣,清晰地覺出寸寸心寒,這卻讓他清醒過來,「總裁,既然您來過了,我看還是先行一步吧,讓江媽媽在這兒呆一會。你看,後面還有那麼多員工看著呢?嗯?走吧。」
秦芳從鄭漢良對欣兒說話看似平常的語氣中及剛才他與欣兒一步之間細微的表情交互,嗅到點什麼氣息。鄭漢良對欣兒那憐香惜玉的眼神瞞不過她的眼楮,分明是內容豐富,欣兒呀欣兒,你別真是狐狸精轉世,不然,為什麼優秀男士都喜歡你呢?難道這些男人都只重外貌而不重女人的過,只要身體而不計前錯。唉,不管不管,最好欣兒能嫁給鄭漢良,以後說不定還要扇點小風,施點小計,催成這事,這豈不是曲線救愛嘛。
欣兒點頭,留下來也無益。她並不在乎在員工們會怎麼看她。她的面子已經在兩年前都丟盡了。況且,媽媽打女兒,天經地義。別指望朝夕之間就讓杜玉蘭對她開恩,走吧。
欣兒坐上車,世紀集團所有人也都隨著總裁上車後一起坐回到車上。那情形就象徐欣兒是他們的主心骨,浩浩蕩蕩的車隊馳離墓地,墓地一下安靜下來。秦芳罵道,「江華怎麼養了這麼一群白眼狼,欣兒一走,不用招呼,全都走了。」
「走得好,走了這里就清靜了,我和我的兒子可以好好說說話,你要想走,你也走。」杜玉蘭蹲重新布置果品。
秦芳覺很無從,這老太太怎麼不分敵我呀。不過,江華沒死,老人泣悲,而她又不想將實情公布出來,內心一番掙扎,畢竟良知未泯,她尚沒有修煉成女巫的心腸。不過是耍一點小聰明,呈一時之快。過後,又後悔不迭。她恨欣兒,恨得很有道理。欣兒與李明達,秦芳恨欣兒太過幼稚,但尚可教。欣兒與周大力,秦芳恨欣兒神經失常,無可救藥。這才分道揚鑣。但這兩次恨加在一起也不及第三次恨,恨她橫插一杠,橫刀奪愛,冷漠如霜。
車隊離開,只有那株高高在上的大樹還能遠遠地望得見。欣兒自語,「江華,我的靈就是你墓前的那株大樹,飲盡春天的雨水,用綠色收藏世人不知的秘密,永遠陪伴你左右。讓我踩著春天的眷念,將綠色的火焰伸向天空,摘一片奪目如玉的藍,盈笑著走向你的懷抱。」
欣兒與鄭漢良同車,欣兒坐在後座。上車之後,鄭漢良將外衣服蓋在渾身淋濕的欣兒胸前,那一刻,鄭漢良似乎身負偉大的保護使命。欣兒並沒有推月兌,但在她的黑眸里並沒有鄭漢良的影子,她只感覺到冷,需要一件衣服避寒而已。也許應該推辭,但是不想消耗所剩無幾的氣力。
清麗的欣兒石化一樣,好象很安閑享受車內的坐椅,這個狹小的空間倒很安全,坐下後不想動彈。這時,一捧流動的天籟,一聲畫眉的清啼,一樹新抽的綠芽,一簇初苞的胭紅,一株搖曳的女敕青,都不可能撼動她的情緒分毫,她連呼喚都那麼的吃力。
鄭漢良收回手,手背觸到她冰冷的面,果然,尤如觸到寒夜的凝露與冰天的月涼。呀——,涼意盡然傳遞到鄭漢良心底,一陣過電般經過的心痛,好擔心,擔心她的心會失去溫度,而她成了一塊失去顏色的冰。
車在行駛,鄭漢良將車載空調打開。有一陣陣暖意撲向欣兒,此時,她安靜地听著車窗外清明的雨一聲聲的哭泣。
鄭漢良悄悄地調整一下車後視鏡的角度,只要他輕輕向上瞥眼,便可以完完全全地看見車後座上欣兒。雖然哭成了個祥林嫂的模樣,余下的就是漫而無邊的沉默。可是祥林嫂也罷,看她,皮膚被雨水洗禮之後,滋潤而鮮女敕,恰如遠離流彩燈河的一池滿月凝寒,又似女子香花初浴之後柔軟無力的美好嬌態。濕發輕綰于後,卻有幾綹緊緊粘在側頰,如此不經意間柔婉地牽出青絲里的灼然華年,輕易地堆積起清雲秋月、楚天千里與煙雨橫斜的浮想,並有點點的于心底如水面的星光,熠熠地眨著天真的眼楮。這就是欣兒,愈是寂寞,愈是美麗。
鄭漢良將車內的暖氣再調高一些,車程約一個小時,打開音箱,音樂的聲音如銀河輕波,樂曲是純音樂《雲河》,聲音壓到低低的效果,每一個音符都象經過精心擦拭,剔透澄明,打動人心。這只曲子鄭漢良最為鐘愛。
鄭漢良說︰「黎巴女敕的詩人紀伯倫說,我們已經走得太遠,以至于我們忘記了為什麼而出發。物欲橫流,道德淪喪,是非黑白,樂悲哭喜,我都覺得混沌了。你那麼努力地去做,可是你又何罪之有呢?我真怕你最終也在漫長的行路中迷失了自己。總裁,真的覺得不該生在這個繁亂的塵世。你應該是蓮,哪怕是一方枯池瘦水,至少可以給你一片清寂。江華的媽媽,也算是我的媽媽,我並不好批評她,但她確實做得太過分了。」
「漢良是說我不能融入俗世,而過分地孤芳自賞吧?」欣兒望一眼鄭漢良的後影,她不想評價杜玉蘭什麼,她就是媽媽,錯是對,對也是對,這是欣兒的愚忠精神,「無听之以耳,而是听之于心,無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氣,謂之心齋。若心靜,世界就靜。這是莊子所說,莊子教會我如何用氣息去感知事物,卸下負擔,而還原本真,快樂生活。我想,我沒有負擔,困難重重,才會讓我修煉身心。「
听欣兒說到莊子,鄭漢良也想運用聖人學術與欣兒交流心得,「春深的時候,穿上干淨的新衣,約三五知己,帶上幾個孩子,在水中洗浴,在風中舞蹈,開懷詠樂,然後歸來。這是孔聖所認可的簡單快樂,總裁,你不向往嗎?明知道此路不通,卻一定要踫個頭破血流。也許雙方都不要激進,左右相讓一下,各自過去。那豈不是好?我在今人你的身上看到了古人的寂寞。」鄭漢良的意思明白不過了,意思說你就別把招惹江華的媽媽了。
「你說古人的寂寞?挺新鮮的。怎麼講?」關于寂寞,欣兒深有體會,她只不過是在望顧左右而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