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我,這跟廢話有什麼區別?你到底是誰?你個豬,你個混蛋……」秦芳沒有好興致跟黑衣裹身的男人猜謎,她很煩,瞪大眼楮,生氣地睨著後視鏡里被定性為不受歡迎的對象。
身後的男人捂住她的口,「噓,什麼也別說,乖乖坐到副駕上去,你是個聰明的人,你听話的話,我或許可以保證你的安全,否則,我腰里可是帶著家伙的。我只是想與你談一談,絕無害你的心。這也取決于你是否乖。」他的嗓音低渾而沙啞,他將聲音變調,變得讓對方無從捕捉到蛛絲馬跡。
「你要對我怎樣?」當車子馳出電視台的大門,秦芳目光慌亂地往外看,希望能尋到一個熟人,然後借機大聲疾呼。命苦,沒有一個認識的人,連一個悠閑的生人也沒有。想想,這人說話的聲音听起來真的有些耳熟,他是誰,這個死家伙,對他好象全無印象,希望他能再說幾句話,*破綻給她。但,一定是認識的,外人無法混進電視台。「你是殺手,還是惡搞?嗯?你最好別揭開面紗,看我怎麼收拾你,剃光你的頭發,還有你的眉毛……」
他並不回答,似乎知道秦芳誘他說話的詭計。一心開他的車。車往市外開去,北邊,是長江,江邊有連綿的群山。車門被電子遙控器鎖上了,秦芳無法跳車逃生。
看不清他的臉,大晚上的,他還戴著一副墨鏡。可以感覺到黑衣里裹著的冰冷與邪惡,「說吧,想把我帶到哪里去?什麼目的?我可警告你,你最終什麼也得不到。我已不要命,命又奈我何?你最好給我個痛快的,一刀下去,結果我的生命。這樣,我會謝謝你。你如果想侮辱我,門都沒有。」對方一言不發,象個悶葫蘆似的,秦芳頹廢地向後靠。何妨?她的生活就是一汪疲憊一汪淒涼,她無法從糾結中逃月兌出來,那不如就此了結了生命,這不正是天意的決定嗎,「酒精的麻痹,尼古丁的刺激,對我都不起作用。好,你來的正是時候,雖然你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但我還是認為你是領了上帝旨意來的。解月兌是我最近一直思考的一個問題,我就要去主的腳前,這是一樁很幸福的事。」
那天酒吧間,遇見江華,激動得令她心醉的時候,痛苦地告白,呼求與眼淚,他還是決絕地拂袖而去,留給她孤漠凜然的背影。她這樣的女人,真的連看一眼的價值都沒有了嗎?她的高貴在他眉間心上從來都沒有合適的位置。荏苒飄忽兩年,你愛,或是不愛,陌生就在這里,不增不減。
「住口,」黑衣人憤怒地喝斷秦芳的話,「你沒有權利輕視你的生命,可是在一個你從來都不在意的他心里,他則把你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為此,他可以為你作出犧牲,奉獻自我,華麗的青春,廣闊的前程,還有本該屬于他的浪漫,他什麼都沒有了?都是為了你,而你又有什麼資格說這些不著調的廢話?我問你,你有什麼資格?」質問的聲音好象是從絕望的枯枝敗葉中發出的,而那枯枝敗葉本不該過早的失去生命的。歇斯底里的咆嘯,他沒再壓制自己的聲音。
「錢幽游,原來是你這個混蛋,你個死人。」終于听出這個黑衣的男人是錢幽游,秦芳怒氣沖沖地將小粉拳一下接下地落在他的肩頭,這還不夠,伸手搶他手中的方向盤,「氣死我,你怎麼敢在我面前裝神弄鬼?停車,我掐死你。」秦芳伸手掐住錢幽游的脖子。
車子左右搖晃起來,「住手,你真想死嗎?你要是覺得我們一起死會很光榮,你就這麼干吧。」一陣剎車音劃破夜色的寧靜。
放棄再去與他爭斗,看看窗外除了車燈光外,只有遠處江邊繁麗的燈火。這條路很窄,她痛恨的家伙一起殉葬,太不值得。
在江邊,細細的江沙鋪成一片小小的沙灘上,在銀色的月光下,露出一方白色。秦芳與錢幽游坐在沙地上。在江邊看燈火與在船頭看河中的燈火,感覺並不相同,一個大境界與小地境的區別。江,繞開了都市,築一方清幽。
「別裝出一副小女人楚楚可憐的樣子,這天下有什麼事是你不敢做的,我想不出來。對了,今天你媽媽打電話給你了嗎?」錢幽游歪著腦袋問。
余怒未消的秦芳皺了一下鼻尖,「你媽才打電話給你呢?干嘛罵人?」閃爍的燈火映在黑瞳里,真是太美了,真想化作一盞燈火,將心愛的人召來,然後進入他的眼里,住進他的心中。
「別把自己偽裝成刺蝟一樣,你充其量只是一個女人,一個女人而已。我念一首詩給你听吧,助助興。」念詩之前,他將背囊打開,里面是野營一應之物,燈,方布,食物……
「熄燈,別晃了我的眼。」秦芳的手遮住眼說。
接過錢幽游拋來的脾酒,將那只罐了握在手中,滾動著。
「我要念詩了,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哼,哈,嗯……」錢幽游清了清嗓子,「你嫁,或者不嫁人,你媽總在那里,忽悲忽喜;你剩,或者不剩下,青春總在那里,不來只去;你挑,或者不挑剔,貨就那麼幾個,不增只減;你認,或者不認命,愛情總得忘記,不舍也棄;來剩男的懷里,或者,讓剩男住進你心里。」
詩是念完了,嘴巴盡量收斂著笑的秦芳手中的一把沙子也拋向了他,錢幽游早有防備,頭上戴著帽子,一低頭就可以了。
「你吃,或者不吃,地溝油就在那里;你喝,或者不喝,三鹿就在那里;你睡,或者不睡,XJ就在那里;你寫,或者不寫,代碼就在那里;你灌,或者不灌,水就在那里;你倒,或者不倒,版主就在那里;你笑,或者不笑,腦殘就在那里;你跑,或者不跑,傻瓜就在你身邊。」這首歪詩念完,錢幽游放聲大笑,秦芳也忍俊不禁。
「你笑了,看看,你的牙齒真白,象一串在夜晚閃光的珍珠,滄海月明珠有淚,記得有這首詩的,說的就是夜晚海邊,珍珠沐浴在月光里,汲取著月光的菁華,你不正是那枚珍珠嗎?」錢幽游不無深情地說,「默默的關懷與祝福別人,那是一種無形的布施。只是施主,你感覺到了嗎?」
面色憂郁的秦芳自嘲地笑笑,錢幽游言中的意思再明白不過,秦芳說,「佛性不從心外得,心生便是罪生時。我本求心不求佛,了知三界空無物。記得我一直叫你痞子太,你的修為還差得遠呢。」
「所謂言由心生,心中有愛便是罪嗎?你還是那樣伶牙俐齒,想當初我組建新聞直播時,第一個想到的主持人便是你,時過兩年,你我還似當初,關系沒有一點遞進,悲哀呀,這是我秦某人的悲哀。」
「施主,你還是救救你自己吧。別說這種大煞風景的話好嗎?我很煩,一點心情也沒有。」秦芳驀地站起來,準備離開。
「我也求你,坐下好嗎?我也沒有多少時間陪你」錢幽游懇求地望著秦芳。
「你沒有多少時間是什麼意思?對了,我想問你,難道你是越獄出來的?我天啦,那我這豈不是知情不報嗎?」秦芳張大嘴巴,吃驚想著這個人所說的時間是不是說他將判死刑呢?總之問題不小。
一臉悲傷地神情看著秦芳,「拜托,我只是被監視居住,我說的時間不多……」止住了解釋,「不跟你說這個,大煞風景。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意帶你來這個地方,我很想跟你一起過一個生日,你的生日。行嗎?」
「你?你發什麼神經,帶我來這個地方,過我的生日,今天是幾號?」秦芳一想,真的,今天正是她的生日,手捂著嘴,眼里潮濕起來,真沒想到,自己的生日,普天之下只有這個嫌疑犯記得,而今天,盡然沒有一個人打電話給她祝賀生日。
「所以剛才我才問你媽媽有沒有打電話給你,你沒回答我就放心了,今晚,你的時間屬于我。來,我全部準備好了,時間倉促,蛋糕小了點,將就著吃吧。」錢幽游將蛋糕打開,「哎喲,都壓扁了。」錢幽游懊惱地說,沒辦法補就了,插上蠟。
一應程序,許願,說生日快樂,祝福,切蛋糕。
秦芳不時抹眼淚。生日不是應該與最相愛的在一起過得嗎?她最愛的人是江華,而他此時恐怕想得人不是她,是欣兒。吃生日的蛋糕,愛,成了落在心尖上無能為力的傷感。
看出佳人心情不佳,錢幽游也閉口不言,于是,安靜得只听到彼此的呼吸與心跳,還有秦芳不時發出的抽泣聲。
許久,兩個人因為喝了一些酒,秦芳微帶著醉意說,「你的事怎麼樣了,真的無法洗清罪了嗎?」
「為什麼要洗清,我正準備認罪服法呢。一些事,不是該不該,而是值得不值得,我認為值得,那我會作出相應的選擇。也許,從此之後,你我真的要一個牆內一個牆外,甚至是人間與地獄之隔。」深情的眼神將秦芳凝視,秦芳則迷茫著看著天上的星月。
「你還在想他嗎?江華。他已經不在了呀?你何必如此痴情不改呢?」他的聲音帶著傷感的味道。
「不過是空想而已,你不會明白的。」秦芳雙手捋過長發,心說,我如果告訴你江華還活著,你一定不會相信,而你相不相信有什麼關系,與我真的沒有一點關系,「看我,眼楮里的,神色中的狼狽,苦澀的疲態,沿街蠕動瑟縮的身子。我只做了一個華麗卻可笑的夢。」
「可是你明明無法走出這段情感,因為有了因為,所以有了所以。既然已成既然,何必再說何必。我不信你的悟性比我差,不過是當局者無法看清自己罷了。我要告訴你,一個人總是仰望和羨慕著別人的幸福,一回頭,卻發現自己正被仰望和羨慕著。其實,每個人都是幸福的。只是,你的幸福,常常在別人眼里。你說呢,秦芳?」錢幽游替秦芳頂了本來與他倆都毫無關系的殺人罪,用這種付出成全愛人的自由,他看到秦芳依然還活在焦灼之中。
一聲嘆惜,雙手環抱著日漸縴瘦的身子,秦芳說︰「那個讓你流淚的,是你最愛的人;那個懂你眼淚的,是最愛你的人。那個為你擦干眼淚的,才是最後和你相守的人。我不知等我死了,沒氣的那一刻,有沒有人替我合上眼,有沒有為我掉一滴淚。」淒涼地看向遠方,無法毀滅的思念再一次悠悠遠遠,幽幽滿滿……
剛想說「我願意」之時的錢幽游猛然想到自己的身份,還是止住了口。為她頂罪,殺人償命,他永遠不會成為那個守到她最後的那個人。眼望著她身上沉澱的美與濃濃的憂傷,轉瞬,將成遺失。
錢幽游揮揮手,「不說這些不快的事了,我們放焰火吧。」這也是錢幽游準備的節目,他要將他與秦芳之間以炫爛收場,一旦焰火耀亮天空,將會有人把他押走。
看到騰空而起的焰火,繁華與冷寂不時地轉換,秦芳象個孩子一樣跳起了舞蹈,錢幽游幸福站在一邊欣賞美麗的身影如蝶般飛旋。之後,還大方地給錢幽游一個珍貴的擁抱,「謝謝,今天我很開心。」
听到警笛的聲音,之後,便是勞安與李明亮帶著刑警追來。面色慘白的秦芳目送著錢幽游被兩個刑警押著上警車時的狼狽,她知道了,這個男人是逃出來,只為給她過這個生日。還有,他一直守口如瓶,不曾將她進入別墅盜竊日記的事說出來。
臨上警車的那一刻,錢幽游燦然回過臉,向秦芳笑著,「沒關系的,二十年後,我又是一條好漢,到時候,如果你還是一個老姑娘,我還會追求你。」
秦芳不禁淚如雨下,她的愛情不也是如此嗎?被人押去,判了死刑,她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