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為所謂的小住應當只是幾日,沒想到一住就住到了正月十五,更沒料到的是宮中非但沒有派人催我回去,母後反倒讓人傳話讓我安心在袁府住下,不必著急回宮。
這實在是過于反常。
即便是普通百姓家也絕不會允許自家守寡的媳婦回娘家長住,何況是皇家?
「你到底在擔心什麼?」二娘將裝有桂花糕的小碟子推到我跟前,「難得陛下與皇後娘娘如此體諒你,你有什麼可擔心的?」
「我沒有。」我矢口否認,拿起糕點,輕咬一口,「二哥呢,出門了?」
「陪狐朋狗友喝酒去了。」二娘搖頭嘆氣,「這麼大人了,還是這麼不著調,以後可怎麼辦?」
「我覺得二哥這樣挺好的。」
這不是安慰話,而是發自肺腑。二娘總罵二哥無意仕途,游手好閑;我倒覺得二哥是家里唯一看得通透,真正活得灑月兌的人。
這一點上,無論是被袁家套上了枷鎖的我還是對爹爹亦步亦趨的大哥,都比不上他。
「好什麼。」二娘以為我在安慰她,仍然嘆氣,「他要能有你大哥一半的本事,有你一半的懂事,我就謝天謝地了。」
我笑而不語,二哥的好,二娘未必真的不知道,只不過做母親的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更有出息些。
所謂望子成龍,大抵如此。
窗外忽然傳來震天響聲,我與二娘下意識望向窗外,但見火樹銀花于半空中瞬綻瞬滅,剎那芳華,轉瞬即逝。
「小姐,小姐!」回到家里,春桃也一改宮中沉穩的性子,變得咋咋呼呼,「外頭放焰火了,你快去看啦!」
「你去吧,我不去了。」
二娘握住我的手,語帶心疼,「去看看吧。不能出去看花燈,就在院里看看焰火有什麼。這是在家里,又不是宮里頭,難道還有人說閑話不成?」
「我不想去……」
「走吧!」
二娘強行將我拉起,我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只得跟隨她走到院子里,仰頭看煙花綻放。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不知怎的,這兩句詩詞忽然涌上心頭。想起往年元宵,都是太子陪我看燈,給我放焰火;今天,是太子死後第一個元宵,我還有二娘相伴;以後,大概就只剩我一個人冷冷清清過這熱鬧喜氣的元宵節了。
「若葉。」二娘喚道。
我忙擦去眼淚,故作輕松的望著她笑,「太子殿下最愛放焰火,他說這才熱鬧喜慶,不然就沒個過節的樣子。」
二娘握緊我的手,欲言又止,最後只有輕嘆,「你要難過,就別看了,進屋吧。」
我搖頭,「別掃了你們的興。」
「咦,怎麼有沖天的火光啊?」春桃忽然出聲道。
我聞言重新抬頭望去,果然,東南方向的天空被火光映紅,看得人心驚。
「這麼大的火光,看來應該是座大宅子。別是放焰火走水了?」二娘道。
東南方向的大宅子?我心里一緊,不會吧!
疾步走出我居住的院落,來到大門處,卻見中門大開,大哥正站在門檻外向著火光的方向觀望。
我快步上前,看著火光所在的方向,啜嚅道︰「大哥,那個方向……走水的該不會……該不會是……」
「是福王府。」大哥平靜地答道。
我驚愕的回頭看他,「你怎麼這麼肯定?」
東南方向並不是只有一座福王府,我也不過是猜測而已,大哥卻可以回答得如此篤定。
「因為,火,是我讓人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