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對于朝廷而言,喜事還並不止于此,就在顯和香兒大婚後的兩個月,太平公主正式被賜婚給了城陽公主的次子薛紹,當武後在朝堂上宣布這一消息的時候,太平和薛紹都感覺很興奮,太平還偷著看了一眼婉兒,俏皮的眨了眨眼楮,婉兒則回以了會心的一笑。
「母後,兒臣有一事相求。」太平稟道。
「說吧。」
「兒臣大婚,想讓婉兒幫我打點。」
武後側頭看了一眼婉兒,婉兒徐徐走到了殿中,跪下,道︰「娘娘,奴婢原為公主打點一切。」
「好吧,這事就交由你去辦吧,記住,要辦得華麗、氣派一些。」
「是。」
武後對太平的喜愛是整個朝堂都知道的事,因此朝臣們對于武後特別的叮囑也就不以為奇了,只是,在這件事中還牽扯進了另一個人,那就是婉兒,如此看來,婉兒不僅深得武後的器重,甚至連公主也對她寵信有加,她的未來如何,倒是這些大臣們看不透的了。
如果說,在策劃顯大婚的事上,婉兒還有一些敷衍的話,對于太平則就是全心全意的付出了,從大婚所用的首飾,喜服,到行禮的地方都是婉兒親自安排完成的,布置之華麗甚至遠遠超過了太子顯的婚禮。
婉兒拿著數張畫好的圖譜往司制房走了去,這些珠釵的式樣是她昨晚連夜繪制,一大早又送到了公主府讓太平看過了的,現在就等著趕制完成,大婚時穿戴了。
香兒帶著丫鬟走了過來,婉兒行了禮,想要繼續往前走去,卻被香兒擋住了,索性停了下來,抬頭問道︰「太子妃有什麼事嗎?」
香兒搶過了婉兒手中的圖譜,隨意翻看了一遍,道︰「婉兒,當日我大婚,那些首飾比起這些而言,可要差遠了。」
婉兒淺淺的一笑,道︰「那幾日,奴婢正忙著幫皇後娘娘處理一些政務,所以沒有時間親自繪制,便將任務交給了司制房去完成,想必是那里的畫師疏忽了,還請太子妃大人有大量,不要責怪他們才是。」
香兒很生氣,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道︰「是嗎?恐怕是公主府要比太子宮繁華一些吧?可你別忘了,太子宮住的可是未來大唐的天子,孰輕孰重,你最好早日看明白了。」
婉兒道︰「就像您當日所說,這個大明宮里有很多事都是朝令夕改,瞬息萬變的,未來?奴婢看不到那麼遠。」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香兒陰冷的問道。
「你說呢?」婉兒依然帶著笑,從香兒手里取過了圖譜,往司制房走了去,留下了一臉怒氣的香兒。
太平大婚的前夜,將婉兒留在了自己的寢殿中,她說︰「婉兒,今夜就留在這兒陪我說說話吧,明天我就要離開皇宮了,心里感覺很不是滋味。」
婉兒坐了下來,道︰「嫁給薛紹一直是你的夢想,現在變成了現實,公主理應開心才是。」
「可是,離開了皇宮,以後就很難再見到你了,婉兒,我們是這麼多年的朋友,我真的舍不得你,可我也知道,留在母後身邊才是展示你才華的舞台。」太平嘆息了一聲道︰「盡管舍不得,卻也不得不分別了。」
翌日一早,婉兒便為太平換上了大紅的喜服,又親自給她梳理了長發,插上了珠釵,細細的查看了一遍,發現並無什麼遺漏了,方才由另外兩名宮人攙扶著,往紫宸殿走了去。
高宗和武後將在那里接受太平的辭行。
婉兒靜靜的跟在身後,看著太平頭上,珠釵上垂下的流蘇,搖曳起了奪目的光芒,心中泛起了難言的悲涼,賢走了,太平也要離開了,整個大明宮中到底還有多少值得自己留下的東西,武後嗎?曾經是,可是現在——
太平在殿中跪下,道︰「父皇,母後,兒臣今日就要離開皇宮了,特意來向您們辭行。」
高宗和武後的臉上都寫滿了不舍,只是事已至此,感傷也只是徒然,武後從面前的桌案上拿起了一個錦盒,打開,卻是一柄玉如意,雕刻精美,玉身更是不染一絲雜塵,這是西域進貢的貢品,整個皇宮也只有這一柄,武後一向視之為珍品,保存在紫宸殿。
武後拿著它走向了太平,道︰「太平,這是父皇和母後送給你的,到了薛府,就不可以像在宮中一樣胡鬧了,知道嗎?」
太平雙手接過,俯首道︰「多謝父皇,多謝母後,您們的話兒臣都記住了。」
「好了,起來吧。」武後親手拉起了太平,抬起頭來,太平的眼中已滿是淚水,想著出嫁在即,自是有許多不舍的。
傳話的太監匆匆的跑了進來,跪下,道︰「啟稟皇上,駙馬的花轎已經到了宮外。」
高宗揮了揮手,讓他退下了,走了下來,對太平道︰「太平,去吧,宮外盡管比不得這里的繁華,卻要自由得多,父皇相信,你會快樂的。」
「是。」
「婉兒,送公主出去。」武後吩咐道。
婉兒走了上去,攙扶起了太平,向高宗和武後行了禮,在眾人的注視下,一步步走了出去。
宮門外,薛紹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上,他的身後是一頂大紅色的花轎,轎夫恭候在一旁,再後面就是迎親的隊伍了。陽光從他的身後照了過來,使他看來很是英偉不凡,看到太平出來,眾人忙跪下行禮,薛紹從馬上跳了下來,走到了太平身邊,牽過了她的手,也許下了一生不離不棄的誓言。
看著太平上了花轎,看著迎親的隊伍緩緩向長安城的另一個方向行了去,婉兒卻久久不肯轉身。
「婉兒姑娘,我們該回去了。」一個宮女上前小聲的提醒著。
婉兒點了點頭,轉過身,向著宮牆內的世界走了去。
這個晚上,整個大明宮都洋溢在喜慶的氣氛中,婉兒卻坐在掖庭外的池塘邊,獨自黯然神傷著。
司制房血洗的那個晚上,在這兒,賢說,他們一定會有報應的,而這個報應應該由他來承受,現在,這個預言成為了現實,可是他不會知道,留在宮中的婉兒卻比他承受了更多的不幸。
看著太平披上嫁衣的那一刻,婉兒方才意識到,自己的一生,恐怕都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偌大的皇宮,終于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賢,你還好嗎?你說這里像一個牢籠,困住了你我,那麼當日你為什麼不肯帶我一起走呢?」婉兒痛苦的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