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人對我百般刁難,這些我都可以忍,可是薛紹的冷漠卻是我不能接受的,如此下去,總有一方要付出代價,走到今天,都是他們逼我的。」太平的眼神漸漸變得堅毅了起來。
此時的太平讓婉兒想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走出太子宮的時候,她也有這樣的眼神,然後太子宮便遭到了覆滅。
這便是婉兒能和太平成為朋友最根本的原因,她們的骨子里不但流著一樣的高貴、且不安分的血液,還嫉惡如仇,凡是傷害過自己的人,不管曾經是否愛過,尊敬過,她們都不會妥協。
二人都不再說話了,靜靜感受著風的溫度。
一個宮女走了過來,對太平說道︰「公主,娘娘說,駙馬要見您,想問問您的意思。」
太平沉吟了片刻,淡淡的說道︰「既然見了也無話可說,倒不如不見。」
宮女點了點頭,回貞觀殿復命去了。
那個晚上,太平將婉兒留在了自己的寢殿中,她說︰「婉兒,留下來,陪我一起等那個結果,我好怕,好怕。」
婉兒憐惜的點了點頭,用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但太平的身子還是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終于,一個小宮女顫顫巍巍的走了進來,手中端著一個托盤,跪下道︰「公主,這是駙馬讓奴婢交給您的。」
太平走了過去,緩緩揭開了上面的綢緞,托盤上放著的是一支普通的珠釵,卻打磨得很精致,婉兒也曾經見過,在她隨著賢出宮的那個晚上。太平一直將它視作珍寶,只是後來,她和薛紹的關系惡化,便在一次爭吵之後,將它還給了他,卻不想他卻一直留到了現在。
太平顫抖著拿起了珠釵,問道︰「駙馬他,怎麼樣了?」
「已經死了。」宮女俯首說道。
太平像突然從夢中驚醒般,匆匆跑了出去,婉兒也跟了去。
婉兒和太平剛到大牢,便看到兩個太監抬著薛紹走了出來,他的身上罩著白布,連臉也被蓋住了。
看到太平,太監停了下來,太平緩緩揭開了布帛,薛紹的臉蒼白如紙,神態很平靜,只是嘴角有尚未干涸的血跡,這是因為毒酒所致。
太平沒有哭,顯得異常的平靜,就這樣看著薛紹,許久許久,方才回過神來,將手中的珠釵放在了薛紹的手里,重新為他遮住了面頰,道︰「去吧。」
太監們抬著薛紹離開了,太平一直目送他們走到了拐彎處,方才舉步往另一個方向走了去。
婉兒沒有再跟著太平了,她知道,此時的太平只是想要一個人靜一靜,悲傷到底是一個人的事。
婉兒漫無目的的在洛陽宮中行走著,停下腳步的時候,已到了另一座宮殿前,抬起頭,上書「長生殿」三個鎏金大字,頓了頓,還是走了進去。
這是皇上李旦的寢殿。
婉兒到了殿外,卻被執事的太監攔住了,他道︰「皇上有命,任何人不得打擾。」
婉兒沒有堅持,想要離開,殿內卻傳來了旦的聲音,「讓她進來吧。」
婉兒進去的時候,旦正坐在案前研究著一盤殘棋,他的手中拿著一本棋譜,看兩眼,又對照著在棋盤上走兩步,婉兒還來不及行禮,他便已開口道︰「婉兒,你來得正好,你幫朕看看這盤棋,黑子到底還有沒有活路?」
婉兒看了一眼棋盤,其中大部分地區已被白子侵佔,只在中間偏右的一塊地方,黑子還在牢牢的死守著,婉兒頗含深意的說道︰「皇上如此聰明,黑子又怎會沒有活路呢?」
旦收起了臉上佯裝的笑意,將棋譜順勢扔在了棋盤上,道︰「你明白朕在說什麼?」
婉兒淺淺的一笑道︰「黑子讓出了大部分區域,白子又豈會再苦苦相逼呢,只是,黑子讓的地方卻錯了。」
「何以見得?」
婉兒道︰「如果黑子能再讓遠一些,比如這里。」婉兒用手指了指棋盤的左下角,道︰「那麼白子就會真的安心了。」
「黑子已經讓出了中心,這難道還不夠嗎?」旦略帶怒意的說道。
婉兒堅定的說道︰「不夠。離中心太近,白子如何能夠放心?」
旦頹然的點了點頭,道︰「朕明白了,朕會奏請母後,君臨朝堂。」
旦能看得如此透徹,所以他比他三個哥哥要幸運得多,婉兒暗自想著。
就在婉兒說服旦讓位的時候,武三思和薛懷義也沒有閑著,他們一方面肅清著李姓的殘余反抗力量,一方面命人向武後獻上了一塊白色的玉石,上書「聖母臨人,永昌帝業」八個字。
當武三思在朝堂上獻上這塊玉石的時候,群臣一片嘩然,他們都將目光轉向了坐在上方的太後和皇上。
武後佯裝怒意的呵斥道︰「大膽,竟敢在朝堂之上獻上這等東西,你到底居心何在?來人,將他壓下去。」
武三思尚未說話,傳話的太監卻已上殿稟道︰「啟稟皇上,白馬寺主持大師求見。」
其實,薛懷義和武後之間的事情,在宮中已不是什麼秘密,只是隨著武氏一族勢力的擴大,再加上安插在宮中的一群酷吏的存在,大家都采取了一種明哲保身的態度而已。
李旦看了武後一眼,心中雖不是滋味,但到底還是將薛懷義宣了進來。
薛懷義在殿中站定,雙手合什,便算作行禮了。
「你來做什麼?」旦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問道。
薛懷義答道︰「回皇上,貧僧是為了這塊白玉石而來。」說完,從袖中取出了一本微微泛黃的經書,呈遞給了皇上。
李旦翻看著,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了,薛懷義似乎並未察覺,只是兀自說道︰「經書上說,皇室衰微,必有彌勒轉世,化身女主臨朝,永昌帝業。這本經書在民間早已廣為流傳,依老衲所見,恐怕是有一些玄機在內。」
如此明目張膽的說話,自然是受了武後的默許,而隨著他地位的提高,很多大臣也開始依附起了他,所以他的性命自是無虞的。
朝堂在一瞬間靜止了下來,旦卻沒有讓他們等待多久,緩緩的從帝位上走了下來,在殿中跪下,行了一禮,俯首道︰「母後登基,既順應了天意,又順應了民心,所以,兒臣懇請母後承繼大統,君臨朝堂。」
武後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滿意的微笑,她沒有過多的拒絕,既然一切已水到渠成了,又何須在遮遮掩掩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