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縣城,听立夫陳述著過年的安排,第一件事就是去喬家拜年。「最近去了喬叔家沒有?」我有些多余地問。「去呀,一周至少去三次。」「那調動的事到底說出來沒有?」立夫沉默了,許久才很為難地說︰「總是……總是沒有合適的機會。」我明白了,這到底是孫名凱的兒子,孫名凱死要面子萬事不求人,他的兒子豈能不有所秉承。加上立夫天生不愛講話,說他靦腆呢有點牽強,反正就是惜話如金。「這樣下去不行啊!又當長工又送禮,為投其所好,還得在牌桌上輸錢給她,都半年了連目的都未曾說出,這何時是個頭呀?」我感嘆說。「人家又不稀罕你那禮,每次提的東西,正眼都不會瞧一下,她家的旮旯角落,哪里都是堆得滿滿的別人送的東西。」「那咱就不湊那個熱鬧,只當長工不送禮,如何?」「你想得倒美!」立夫笑笑說︰「上次在麻將桌上,有人談到元旦節哪些人來過,送了些什麼禮的事情,你道喬若虛他媽怎麼說,她說︰‘誰來了,送了什麼我不記得,我只記得誰沒來、沒送。’」「有意思,洋氣!當官就是好啊!」我感嘆說︰「你說這些權貴能不能耿直點,直接說個數,哪怕下半輩子當牛做馬,勝過這樣慢慢煎熬,連個定心丸都沒有。」「那不是有嗎?吳常念說的,那姓夏的,專門負責調動,五千,你我拿得出嗎?」這樣一說我就淡定了。「唉!還是將這錢以分期支付的方式,面帶羞澀地去放在喬叔家的角落吧!」我無可奈何地說︰「孫立夫同志,你對我犯下兩嚴重的錯誤,你可知罪?」立夫一臉的茫然。「其一︰既然你們一家都已認可蘭梅在先,你就不應該同意我來雲岫;其二︰你怎麼能將我分配的事情托付給蘭梅呢,你怎麼可能連基本的人性都不了解呢?」立夫愣了愣,他不傻,很快明白過來,然後說︰「不是認不到其他人嗎?蘭梅說教育局人事處長是她親戚,我只好求她了。」神情很是坦然,就憑這坦然的毫不慌亂的神情,我大致可以判斷,這個蘭梅目前仍沒能進入他的視線。但他接著說︰「蘭梅沒幫上忙是有可能,但我還是不相信是她故意把你分到桑榆,她這人應該沒那麼壞。」「上次周毛的話你可是親耳听到的……」話說到一半,我看了看立夫的表情,就不打算再說下去了,我要是繼續說,那是我不懂人性了!不管這姓蘭的如何算計我,但她對立夫及其家人是很友善的呀!立夫頗為義氣,本就一豁達大度之人,從來不把人往壞處想,何況蘭梅?這就如同公婆一樣,不管她們對我如何挑剔刻薄,也不會動搖在立夫眼中的父母形象。我能讓立夫站在我的立場上思想嗎?不能!受這個有著根深蒂固傳統思想的家庭影響,立夫骨子里是一個有著大男人主義思想的固執的自尊心很強而且頗有自信的人,他認為凡事需從大事著眼,對于女人尤其粗心得很,壓根不會費神去揣摩女人的心思,也絕不會有功夫去哄女人,他基本不知甜言蜜語為何物。記得在學校的時候,自己情緒低落或者哭泣之時,他都不大會勸,最多一句「別哭了,有什麼好哭的。」然後就沒了下文,你要是再哭,那就悉听尊便了!就這麼個人,自己竟然就愛上了!記得阿滿在學校時曾問我︰「孫立夫那麼木訥,你倆是怎麼勾搭上的?」我很老實很嚴肅地作答︰「都是我自己毛遂自薦,盡力促成。」我得以和立夫談上戀愛,真的有很大的毛遂自薦的嫌疑。按立夫的性格,他是不會放下架子主動去追求某個女孩子的。但這人有很多優點,首先是長得帥,其次,立夫大氣、義氣、有責任心、非常自律,他從不侵犯別人,對朋友義薄雲天,我見他處理過幾件事情,很能吃虧,不計較個人得失;再次,對女人比較專一,一般的女人進不了他的視線,只要他認可並接受了的女人,一定會負責到底。大學時幾個系聯合起來出去春游,柳詠是一個什麼人呢?比較張揚,比較外顯,隨心所欲地表達自己當下的思想感情,旁若無人。而且還有一條,這人有濃郁的詩人氣質,詩性一上來就要現場吟誦的。但是布谷不是這樣的,他看不慣柳詠這樣露骨,這樣犯酸。所以一旦遭逢盛景,柳詠在我眼前手舞足蹈地激情誦讀的時候,布谷就要出面,或是冷嘲,或是熱諷。那情形有多狼狽就可想而知了。輔導員奈何不了柳詠,她選擇從我這里下手,再三警告我注意影響。我于是帶著黃鶯、白靈等幾個女同學,想盡一切方法躲避柳詠。那可是人間的四月天呀,非常善變的,一會兒就山雨欲來,狂風四起了。這陣狂風肆虐完畢後,我們才驚奇地發現,同學們已經離我們很遙遠了,現場只剩下我和黃鶯、白靈。此時天已微黑,心里還真有些膽怯了,加上雨過之後,滿山的泥濘,步履艱難,正惶恐之時,數學系的孫立夫和吳常念就出現了。主動走到了我們後面,算是給我們墊後。這種狀態下出現的孫立夫,顯得尤其高大帥氣。于是,吳常念負責和我們三人說笑,孫立夫無言地承擔了為三個女同學提包的責任,到達目的地我們三人紛紛說謝謝,立夫矜持地笑笑,一句話沒有。吃飯時為了擺月兌咱們班柳詠等人,我故意坐到了數學系一起,坐到孫立夫、吳常念那一桌,由于輔導員為同學們預設的菜根本不夠吃,同學們追加了好些菜,等到結賬時,先前嚷著加菜的幾個同學,突然遲疑起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孫立夫主動結了賬,就有同學提議,讓大家分攤,被孫立夫用非語言的表情和手勢拒絕了。就這樣,我覺得這人還行。加上‘四公子’當時正互相斗法,幾人關系緊張,見了面互相都眼紅得很,輔導員屢次找我談話了,說是讓我注意影響,班級的和諧全在我身上了。立夫就這樣成了目標,被我鎖定了。但世上只有樹纏藤,哪有听說藤纏樹?萬一遭到拒絕,讓我傅心儀情何以堪?況且以我的臉皮和自尊,也沒達到要主動出擊的程度。只有投石問路,預設情節,營造氛圍。天可憐見,希望孫立夫能夠乘時而起,反守為攻。我于是帶著黃鶯有意無意接近孫立夫他們寢室,純潔無暇、沒心沒肺地開始和他們寢室的同學清談、神侃,當然了,也對他們寢室的男同胞提供了一些洗衣洗被之類的關懷。立夫果然配合,他很快上了鉤。所以到底誰先追誰,最終也得不出什麼結論。反正我們戀愛了,‘四公子’氣得不行,幾人緊張的關系頓時得到了緩解,開始同仇敵愾。柳詠得出結論一︰女人的心,秋天的雲;二︰女人天生犯賤,喜歡啃硬骨頭。這後一句實在有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