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若懷走出門去,又很快退了回來,關上門說︰「我……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們。我問不出口。」「你姨媽也知道實情,你可以就問姨媽。」「沒我媽的許可,姨媽那里,她不敢說實話。」「算了,這樣吧!你先去三樓,去楊木和你媽房間走走,表示你已經正常了。讓他們放心入睡。然後下得樓來,去一樓那堆雜貨的房間,找個地方藏起來。一會兒我會帶了姨媽,就那附近說話,你只負責偷听就成。」一會兒我關上現在所在的這間房的門,去趙姨媽房里,讓她去一樓說話,然後選擇了一個方便趙若懷偷听的位置,對姨媽搖搖頭說︰「姨媽,我沒辦法,今天我的話,不管用了。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一句話也不說,一個小時的時間,已經老去了不少。」趙姨媽心疼佷兒,臉露六神無主的樣子。我接著說︰「姨媽,依我看,不如將實情告訴他算了,你們不可能瞞他一輩子吧?早遲都有這麼一天。」趙姨媽驚慌地說︰「心儀,你說……說……什麼?什麼實情?」「姨媽,不瞞你說,我看出來了,昨天我都已經看出來了……」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眼楮還得隨時留意著樓梯口,唯恐陳春梅這個時候忽然下樓來。「你看出什麼來了?」「柳詠和趙若懷……還有柳源……」「心儀,你已經知道啦?」趙姨媽驚恐地問。但隨即她就釋然了,她說︰「難怪你一點不慪氣,不著急,原來……我也是這麼想的,早遲都得告訴,可是春梅那里……」「姨媽,我舅舅楊木,他知道實情嗎?你們不會……連他都隱瞞了吧?」「那怎麼會呢?怎麼可能瞞著他呢?」「這麼些年下來,我舅舅楊木,可有虧待過趙若懷?如果有,我就不認他這個舅舅!」「楊木是好人啦!哪有虧待?他對若懷,比對趙羽都好。心儀你不知道,那個時候窮呀!寒煙山莊那個地方,到哪里去掙得到錢?這也就是這幾年,興起什麼下海打工,家家戶戶都拿人出去打工,這才好點了。趙羽成績也很好的,可是只讀到高中一年級,若懷要上大學,家里沒錢,供不起兩個孩子讀書,這樣,才讓趙羽停了學,讓若懷一個人上學……」「原來這樣!趙羽只讀到高一?我還以為她高中畢業……你是說,是我舅讓趙羽停了學?」我驚問。隨即對那個遠在深圳的已經確定是我表姐的趙羽,表示了深深的感激和愧疚。「是你舅做的決定,但趙羽這孩子也乖,打小,他們兩兄妹的關系都很好。為了讓她哥安心學習,趙羽硬說自己不想讀書了。後來就去下海打工去了,供他哥上學,若懷那些個樂器,很多都是趙羽出錢買的。」「姨媽,柳源那里,他知道有趙若懷這個人嗎?」姨媽愣了一愣,才明白了我要問的是什麼。她恨恨地說︰「這個白眼狼!還以為他死了。春梅,我們,都跟著不知哭了多少回。那年月,一個路費錢都沒有,幾家人來湊,湊點路費,姨父和春寶兩個,去省城找呀找,哪里找得到個人毛?每年正月初一,他生日那天,春梅還去寒煙山莊那梅園,給他燒紙錢呢。原來好好地活著!當大官了!你說這人的心,怎麼能夠這麼硬呢?這麼多年了,硬是沒找來過!他怎麼不知道嘛?當然知道的!他是六六年八月間離開的,離開的時候,春梅已經懷著若懷兩三個月了。」「姨媽,這事得最大限度地保密,以免給趙若懷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說著給她詳細分析了一下保密的理由。听完趙姨媽感慨地說︰「心儀,你真懂事!我常和你姨父說起,你才多大呀,就這麼懂事,你爹媽把你教育得好。心儀,那個柳詠,你不會……跟他去吧?我們窮是窮點,可是若懷這孩子,心眼好……」我打斷她說︰「姨媽,柳詠喜歡我,但我不喜歡他。在學校的時候,一直都這樣,已經四年了,我都沒跟去,現在怎麼可能還跟去呢?好了,姨媽,我得上去了,趙若懷那里,正慪氣呢!我這就去告訴他真相,你看可以嗎?」「心儀,你好好跟他說。他肯定要發脾氣,你別和他計較。」然後我去先前那房間候著,半小時過後,趙若懷才恍恍惚惚、面容憔悴地上來了,眼楮明顯有哭過的痕跡,先前眉宇間那從容不迫、漫不經心的神情,蕩然無存。我連忙給他遞上茶。他擺擺手,苦笑說︰「這些年一直喜歡傷痕文學。我自己現在可以成傷痕文學的主人公了。心儀,我現在異常嚴肅地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認真回答。你愛過我嗎?」我一面顫抖著,一面本能地覺得,現在不是該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但我看看他的神情,真的是從未有過的嚴肅,于是回答說︰「愛!早就愛了!愛而不能,你明白那感受嗎?」按照正常套路,他應該接著問為什麼,但是沒有,他抱住了我,我不敢閃避,于是兩人之間,難免就有了一些面部的親密接觸,那一刻我想到一小說中的台詞,在心里對省城的立夫說︰立夫啊立夫!我竭了力,竭盡了全力來阻止季節的變換,然而冬天真的已經過去了。現在已經是春天了。我正這樣為自己無可奈何的變心開月兌著,情節發生了戲劇性轉變。趙若懷推開我,嚴肅加感動地說︰「夠了!心儀,真的夠了!我會一輩子記住咱倆這段……。心儀,我欠楊木太多,欠趙羽太多,還有,你也看見了,我們家就這情況。這一切決定了,我沒能力給你幸福。心儀,我不再痴心妄想了,我放過你了。只是那個孫立夫,你好好權衡一下,他真的在乎你嗎?你跟了他,會幸福嗎?我倒是覺得,或許黃雀,你倆更……更……合適一點。」怎麼會這樣?我到底錯在哪里?一小時前,他對我說︰不能完全無望地活著。一小時後,他卻說要放過我了。我仔細想了想,也沒想出合適的答案,只草草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人的自信心,太重要了!自信心決定很多問題。以前的趙若懷,最可貴的就是那份倔強不屈的自信,可是現在,在知道自己是個被親生父親拋棄的棄兒後,他的自信心動搖了。但這話他已經說出來了,我還能怎麼樣?難道我能說︰麻煩你,千萬不要放過我!再者說,我有說那話的立場嗎?截至目前,我還應該歸做是已經有男朋友的人。于是苦笑著打斷他,說︰「關于我的事情,你就甭操心了。你工作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他再次苦笑,說︰「楊木和趙羽供我上大學,不容易。以前總想著辭工作,現在看來,恐怕不行了。你也知道的,楊木一直都想讓我保住工作。上一輩的人,他們吃夠了苦,忍饑挨餓的歷史讓他們變得謹小慎微,所以,只相信正式工作,相信鐵飯碗。」「可是,就眼下這學校,你在老陳門下,哪有出頭之日啊?或者,想辦法把真相告訴柳源,讓他幫著換個學校。」趙若懷恨恨地一揮手,斬釘截鐵地說︰「從此休在我面前提起這個人!趙若懷就算討口,也不會討到他的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