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柳和老傅的一再追趕下,我起程回桑榆去。由于交通的問題,我在縣城耽誤了一晚,就去找了阿滿。阿滿和金利來夜總會那王老板的故事,已接近尾聲,她說目前是在談賠償的問題,拿到錢兩人就月兌鉤了。對于梁阿滿這談戀愛散伙,動不動談賠償的問題,我是一向不能理解的,但既然有那麼些冤大頭願意出錢,自然也不關我的事。我問︰「找到下家沒有,或者說找到新的買主了沒有?」她說︰「那當然!肯定要找到了,前面的人才會月兌鉤。」我問那是個什麼人。他說是搞建築的,現在在新縣城建管委會大樓。我說︰「這人是不是比老王更有錢?」阿滿回答說︰「更有錢自不必說,而且這人比老王好看一點。」我說︰「不錯,你現在進步了,以後到你那里,視覺上可以少受點苦了。」又說︰「以前那皮鞋商、現在這老王就不說了,確實太差。」然後嚴正警告她說︰「梁阿滿,我告訴你︰你以後結交男人,注意點質量,注意點成功率,換人不可太多,會天心震怒的!」她說︰「這死妮子!什麼時候輪到你教訓我了?不合適當然得換!」我說︰「當時咱師大那各大系的男同學,都被你擇其一二、玩過幾玩了,我掐指算算,據不完全統計,起碼有八個人,加上畢業後被淘汰的這兩個,加起來已經是兩位數了。你要有個數,將來要寫總結的。」梁阿滿就跑過來封我的嘴。警告說︰「這就是咱倆之間,這種混賬話可以說說,其他人那里,你要敢亂說,我饒不了你!」我說︰「接受警告!我是那隨便說話的人嗎?先說說我自己吧!你現在過著風花雪月的日子,可是我呢,一大堆凡塵俗事。梁阿滿,你給評估一下,就我這麼個人,在現實社會里,除教書以外,能做點什麼?」她說︰「做的事可多了,最直接的是做小姐,絕對紅火。」我警告說︰「你再敢大不敬我就和你絕交。」她才一本正經地說︰「就你這情況,做點什麼不行?你願意給別人打工呢,可以去舞廳唱歌,去夜總會當主持人。你要是願意自己做生意呢,那就更不用說了,開個服裝店,開個副食店,或者把你那幾哥們一起帶了來,開個餐廳,或者和他們一起,干脆自己租個場地,開個舞廳,這些都行。反正你們要開舞廳,樂隊都不用請了。」我說︰「你就不怕我下了海被海水淹死,將來一碗飯都混不到?」她說︰「別人是可能的,對你呢?就沒那可能!而且這是潮流,時代潮流,你明白嗎?放棄工作現在已經不是什麼稀罕事。」我說︰「那我得感謝你的識人慧眼。但這壓力比較大。首先,我父母那里,那是絕對地交不了差,只能最大限度地隱瞞。能瞞多久瞞多久。所以我不能回江城去。其次,孫立夫那里,交不了差,他從來不認為我是應該經商的,從來不認同我放棄工作。所以我不能去省城。去沿海,我暫時沒那魄力,況且我還處于有很多牽掛的狀態,不能斷然地一走了之,那麼剩下的,我只能就在雲岫。這里基本無人認識我,就是在街頭擺地攤也不用擔心踫上熟人。就是有一條,本錢,本錢在哪里?」阿滿說︰「你可以先從小事做起,慢慢做大,你要是有抵押,我可以托人幫你貸款。」我說︰「哪有什麼抵押?就這個人,人可不可以抵押?」她玩笑說︰「可以呀!但是得分人,有的人可以,有的人就不可以。你傅心儀這個人呢,就一定是可以抵押的!不過不是抵押給銀行,得抵押給大老板。那行!我再幫你打听一下。」車子到達學校時,是十點半左右,算算,這節剛好是有課的。放下行禮,洗洗塵土,我就進了教室。課大于天,上了課再去和老陳請罪去吧!我來到教室,見趙若懷已經在教室上課了。一學生率先發現了我,說聲︰「傅老師你回來啦?」然後學生們就一起驚呼︰「傅老師回來了!」我做了個制止的手勢,學生就安靜下來,然後趙若懷和我四目相對,兩人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覺。他手中拿著的書掉到了地上。我不經意地走上去拾起來,說聲︰「辛苦了,我來吧!」他遲疑了一下,然後緩緩地出門。學生一起說︰「謝謝趙老師!趙老師再見!」上完這節課回到寢室,趙若懷已經在里面了,他什麼話也不說,徑直朝我走過來,伸開了雙臂,我連忙閃到一邊,他的表情里,便有了受傷的成份。我給他指了指床前的凳子,然後兩人面對面坐了,他定定地仔細地看我,伸手模了模我的臉。我看了看他的臉,一張讓我分外心疼的臉。然後我就看見他捋起的襯衣衣袖處,一醒目的傷痕。顯然是新傷,棍棒所致。我連忙看看另一只手,再看看腳,看看背,好幾處傷痕,觸目驚心,心里煞時一陣透徹的心涼。我驚問︰「孫思呢?陳憶呢?」他說︰「孫思沒事,陳憶就麻煩一點。」我說︰「那去了醫院沒有?」他回答說︰「陳憶已經離開了,不在這里了。心儀,先說說你,你媽她……」「沒事了,只是家里再次被她弄得一貧如洗了。」「你怎麼電話都不打一個來呢?我天天到鄉政府去守那電話。心儀,你瘦了,這模樣看上去,好可憐。我……」「你自己呢?你看看你,別說了,給我講講發生的事吧!」世事無常,禍福難料,短短半個月,一切已經回不到從前。陳憶已經離開了,他的工作算是除月兌了,趙若懷安排他去了深圳,安排他找趙羽去了,他算是實現了去深圳的願望,只是沒想到是在這種情形之下。事情就出在小黃身上。陳憶為了填補暫時的空虛,錯誤地找了這樣一個一根筋的偏執狂的女人談戀愛,以至釀成今日之禍。多年以後,我在給我的學生們談到找對象的問題時,還在教育他們︰找對象不怕找到負心人,人不怕無情,就怕一根筋,就怕死纏爛打,就怕欲罷不能,兩人明明已經沒有愛了,非得往死里糾纏,這種在感情上輸不起的人是茫茫人海中我們最應回避的人。事情其實也簡單,陳憶不想和小黃談戀愛了,小黃追殺陳憶,以陳憶的功夫,自然逃跑是不成問題的,小黃追不上陳憶,就自己喝了農藥,或許她喝農藥的初衷,只是想嚇唬嚇唬,威脅威脅,但她用錯了地方,如果是在縣城,小黃是能夠搶救過來的,但這里是桑榆,這里的醫療條件之落後,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小黃在鎮上那些庸醫的手里耽誤了一會兒,再想轉到縣城時已經來不及了。小黃就這樣走了,糊里糊涂地結束了年輕的生命。回想起和她的幾次相處,我真是唏噓不已,沒想到生命是這樣地脆弱!這樣地不可逆轉。小黃的家人組織了一大幫人找陳憶尋仇,陳憶認為自己有錯,愧對小黃,沒有還手,也不讓趙若懷、孫思相助,于是挨了不少的打。這一次的受打並沒解決問題,過得兩天,又來了一批人,這次人比較混雜,小黃的家人有、鎮上的下三濫有,其中甚至還有孫思先前所教的徒弟。這些人是瞅準了一個機會,一個只有趙若懷、陳憶在,而孫思不在的機會。這些人來到店里,砸爛了一些碗碟、搶了商店的一些東西,然後就是扭住趙若懷、陳憶開打,于是一場激戰就在所難免了。趙姨父趙姨媽被那些歹徒攔在屋里,根本出門不得。鄰居發現了狀況,然後輾轉找回了孫思。孫思回來後,才算把場面給鎮住了!對方反而不依不饒,說趙若懷打傷了他們的人,要賠錢,還漫天要價。鄉政府的人出面干預、韓磊也出面交涉,都不管用,對方很強硬,據說韓磊的父親——區委韓書記都發話了︰不準韓磊瞎摻和!好在孫思在鎮上的徒弟並非一個兩個,對師父耿耿忠心的也是有的,他們的父親,也都做著這樣那樣的小官。最後算是勉強弄了個各負其責。碗碟砸了就砸了,東西搶了就搶了,陳憶被打,趙若懷的傷都自己認了,對方被打傷的人也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趙若懷、孫思怕這些人不肯放過陳憶,就在商店、食店的公款上拿了二千元給陳憶,悄悄把陳憶給送走了。但陳校長不知受了何人指使,非要處分趙若懷。我和趙若懷的話還沒說完,陳校長就讓學生來提我了,我說︰「你讓他別那麼性急!」繼續和趙若懷說話。趙若懷說︰「兩個原因導致我沒有來江城,當初交你的假條給老陳,他直接就說不可能,還說教室沒老師上課,學生在上課時間出了什麼紕漏,都是你的過錯。後來老汪說,讓我暫時給你把課頂著,他來給老陳說情,爭取寬大處理。我只好答應了。另外,咱倆都不在,學生確實也會亂了套。後來又發生了陳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