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最可恨的是那添油加醋的小報告。有時候趙一、錢二、李四這些人說了出格的話,我真產生一種沖動,用錄音機錄了下來!但接著就想︰錄下來又能如何,人家上面有人!況且,在我的觀念里,打小報告怎麼都是小人行徑,小人所為我還真不想為。既然這樣,就只有三緘其口了。那就不說話唄!不說話就行了嗎?不說話的後果又是什麼呢?公司是公司,搬遷辦是搬遷辦,搬遷辦的人員是沒有這麼多紀律控制的!是比較隨心所欲的!閑著沒事時,他們會跑到下面我們辦公室來吹牛、聊天、侃大話。廖經理一到了搬遷辦人員的面前,就瞬間成了孫子,表情是大大地諂媚。他是不敢干涉上面人員前來公司聊天的!非但不敢干涉,他自己還得跑到我們辦公室來,加入到聊天的隊伍中,以示支持。我們處境的尷尬就在于︰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類型的聊天,接了話跟著聊吧?隨時可能聊後算賬,挨批評。不接茬,自己呆坐在那里,會被搬遷辦人說成冷漠、高傲、目中無人。廖經理評價為︰長眼楮不看事!對上面人不熱情!木頭木腦,不知道自己是誰!一個後台都不知道是誰的人,還高傲個啥呢?廖經理還有一句名言,就是︰「說起錢就不親熱。」由于淹沒線下的搬遷工作正緊鑼密鼓,上級部門來檢查工作的特別多,這里面還有各級報刊、雜志的記者,所以公司那招待室,隨時都有人住著,那食堂,隨頓有人吃著。我們辦公室人員加班,那簡直就是家常便飯,但加班從不給加班費,一旦有人就此事私語,姓廖的便鐵青著臉,朗誦他的名言︰「都是給黨辦事,說起錢就不親熱。」搬遷辦自己有一會議室,由于來客較多,這會議室三天兩頭被布置成了舞廳。我、白雪、李四這些人,都被安排成了固定的陪舞女。十天下來,我已經陪了四個晚上了。沒有加班工資、沒有可以預測的下班時間、連晚飯都是吃自己的,最最關鍵是老廖在下達命令時,連一個稍微像樣的臉色都沒有,而是鐵青著臉,以威嚴的口氣,拿腔拿調地說︰「點到名的人,必須來!而且家庭問題自己解決。先說好了,我不負責解決家庭糾紛。」為什麼有此一說呢?據說上面搬遷辦的白雪同志,因伴了舞,她男友有意見,曾鬧到蔡主任那里去了。自從我借調到搬遷辦,立夫的意思是讓我住回到他家里去。我回去了一趟,被立夫媽狠狠數落了一頓,她數落的理由是我上學期竟然一學期沒回去。她說︰你眼里哪有這些人?你哪里把這里當了個家?她這樣一數落,我也就徹底打消了去立夫家住的念頭。我讓阿滿在他們學校,給我租了房,兩室一廳,是一個年輕老師的,她和父母住著,用不了房,就每個月二十元的價格租給了我。立夫在電話里對我租房的事表示了認同,同時提出一點要求,讓我盡可能多回他家里去,盡可能讓他父母喜歡我,然後爭取明年把婚結了。我把房間布置得很唯美,平時也少做飯,吃得很簡單,晚上不用陪人跳舞的時候,就自己看看書听听音樂。最近有一本暢銷書,唐浩民的《曾國藩》。這書給了我很大啟迪,讓我重新理解了道家哲學,我又重讀〈道德經〉〈莊子〉,感覺收獲很大,這本書現在全國都很暢銷,趙若懷應該也讀過了吧?我有時讀著讀著,甚至天真地想︰說不定趙若懷此時也正讀此書。那咱倆也算是天涯共此時了!如果趙陳孫在這里,加上阿滿,我們又可以就此書大談心得了。九月十日這天,因搬遷辦有客,伴了舞回到住地,已經近十二點了。門口候著一人,我嚇了一跳,來人站起身來,卻是孫思。心里一陣激動,連忙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地搜尋起來,以為趙若懷必然藏在某個角落里。孫思會意,說︰「就我一人。」原來孫思是從桑榆學校來的,他一人還呆在學校。他是通過阿滿問到這兒來的。可憐的孫思,他在我門口足足等了五個小時。考慮到時間的關系,很多小酒館都已經打烊了。我給他煮了雞蛋面。然後泡上茶來,和孫思面對面坐著,不知從何說起。孫思說︰「心儀,我就是來看看你,和你說說話。我到搬遷辦去過兩次,都沒找到你,今天我才想到通過阿滿來找你。你現在在搬遷辦,開心嗎?你怎麼這麼晚才回寢室?這樣不安全!」我努力睜著眼楮,不敢眨眼,一眨眼可能眼淚就掉下來了。我問︰「趙若懷呢,有消息嗎?你怎麼不跟了他一起去?」他說︰「趙若懷在深圳的,你走後,他跟著就走了。暑假我自己出去轉了一圈,去了趟昆明。回到學校老汪說你辦了借調。趙若懷前天打過電話到鄉政府,問你的情況,我告訴他了。對了,這是他的聯系電話,他說讓你務必給他打電話,在星期天晚上打。」「他在那邊都干點什麼?」「我問過,他只說在趙羽那里,具體什麼沒說。」「陳憶呢?有消息沒?」「趙若懷說陳憶自己賣早點、賣豆漿。」「賣豆漿?」我苦笑著反問。心里一片冰涼。「心儀,咱們認識一年了,去年也就是差不多這個時候,我們在籃球場上認識的,你還記得嗎?」「記得,當然記得!」「心儀,孫立夫還在省城?你現在那單位,怎麼會上班到這麼晚呢?」我于是把如何借調到搬遷辦,如何在搬遷辦踫到秦為、胡來,以及工作的相關情況都說了說。孫思听著听著就皺起了眉頭。他問︰「心儀,照你這麼說來,你覺得你將來有希望正式調到這單位嗎?」我搖搖頭說︰「沒有,渺茫得很!立夫的意思,將來正式調動還得靠喬叔,但喬叔這次自己弄了四個人進去,都是借調,就算將來有了部分編制,他怎麼也得先解決這四個人,什麼時候才能輪到我?何況,他這縣長,能夠做到哪天,中途會不會調走,這都是個未知數。阿滿曾說,讓我自己在搬遷辦找關系,她說,關系是找出來的,路是自己走出來的,一切都可以操作,讓我去和現在單位的領導套近乎。或許她說的是對的,是有道理的,但我不願意這樣。我看見那姓蔡的和那姓廖的就煩,這種人,我躲避還來不及呢!哪里會去套什麼近乎,就算不要工作,咱也不套這個近乎。我和那姓蔡的主任跳過好幾次舞,但我從不主動和他搭訕,他問上一句,我就簡短地回答上那麼幾個字。有時候我想︰怎麼目前為止踫上的幾個領導,都是這樣呢?或許我這人天生和領導無緣。我把我們單位的事給阿滿講了講,阿滿說︰機關都是這樣的!人與人之間是這樣勾心斗角的。我後來就想,我這種人恐怕天生是不適合機關的,那種氛圍太別扭了,一點情趣都沒有,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實話告訴你吧!要不是看在借調時花的那一千五百多元的份上,我可能早就走人了。後來我又權衡一下,不只是我,你、趙若懷、陳憶,我們這幾人,都不屬于那什麼機關,我們這種人,在機關里完全就沒有任何出路。白白糟蹋了人生。」「心儀,在你那里,一份正式工作,真的就那麼重要嗎?我好幾個徒弟,現在都是自己做生意,有在縣城的,也有在外地的,他們沒有多少文化,也就是和我一樣,在桑榆中學混了個高中畢業,他們現在都生活得挺好。」「這話正是我想問你的,當初離開桑榆的時候,我曾想過早晚把你和趙若懷調出來。我向吳常念了解了一些情況。孫思,像你這種情況,要調進城里是很困難的!主要是,你沒有大學文憑,你在桑榆是接你養父的班,然後由工人轉成教師的。你這種情況,進城做老師,根本不可能。他們還說,按這種趨勢發展下去,就算是在桑榆,你要一直做老師都很困難。我以為你和趙若懷一起去了深圳,你怎麼不去呢?是他沒叫你,還是你自己不去?」「他叫過我的,我沒去。心儀,我這次來,就是想告訴你︰我不想要工作了,沒意思!你說對了,像我這麼一個人,呆在學校是根本沒有出路的。」「你真這樣想?那就去和趙若懷在一起吧!你和他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我也就放心了。」「心儀,我想就在這雲岫城里做點什麼。我沒有別的奢望,只要能經常見見你,和你說說話。」孫思至誠地說。我看看面前這孫大俠,感慨萬端︰他沒有親人,讓他一人呆在桑榆,實在太苦了他了。這樣也好,是該進城了,孫思也老大不小了,得交女朋友了。進了城選擇空間大。「做點什麼,你想好沒有?」「暑假我去昆明,主要是去那里學跆拳道去了,目前國內,好像就這一家,但我相信,很快,各地都會有的……」「太有默契了!」我高興地和孫思一擊掌,說︰「是的,省城都已經有了,不過剛剛起步。暑假我在省城,我去參觀了省城辦的那武術學校,他們教的主要是散打、武術套路,也在初涉跆拳道,我在那里參觀了幾天,當時我就想︰把孫思弄來學學,咱也回縣城辦個武校去。人生不過數十寒暑,僅須臾耳!應該干自己喜歡的事情。對你來講,真的沒有比干這個更合適的了。」「心儀,我就是這個意思。咱倆還合伙。心儀,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那好!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開始策劃這件事情。那就是,你得盡快交女朋友!一方面,你自己要有意識尋找,我呢?也給你留意著這事。只要有合適的,你得全力配合,不許不給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