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十點鐘退了房,去街上吃了抄手。江城的抄手挺好吃的,主要特色是︰抄手皮小、薄、然後里面的餡包得特別少,少得可憐,基本就是用筷子沾上一沾。這樣包出來的抄手,就很容易煮熟,拿到翻滾的鍋里那麼一放,不過一分鐘時間,只要水再次燒漲,抄手浮在水面,就可以出鍋了,關鍵是佐料,皮薄餡少,加上佐料配得好,抄手自然就容易浸味,吃起來一口一個,味道十足。我邊吃邊給趙若懷說︰可以把這種江城風情的抄手推廣到雲岫去。讓咱姨媽也學著賣這種抄手。肋
然後動身去江城最大的兩家樂器行,比較了一下,同品牌同類別的樂器,兩家價格差異很小,其中一家的女老板較能侃,把我和趙若懷著實恭維了一把,夸完長相夸氣質,夸完氣質說我和趙若懷那就是天生一對,有夫妻相,把趙若懷樂得不行,當即決定成交。交了定金,約定明天來取貨,老板答應替我們送貨到船上。
然後決定回父母那里,趙若懷要去買禮物,我讓他買點水果就行,他不答應,去了百貨公司。還說這是他姨媽特地交待的,說第一次上岳父家必須是這樣。我問︰「這事怎麼還勞煩你姨媽啦?你姨媽怎麼知道你是去岳父家呢?她就這麼胸有成竹,這麼有把握?」他笑笑說︰「那是我胸有成竹,姨媽當然就有了底氣」。鑊
「敢問你是哪來的底氣呀?你怎麼就能成竹在胸呢?」
「事實不已經證明了嗎?你昨晚說過的話我可記著,只是延期支取的問題。」
「我昨晚那是喝了酒,酒後的話是不著數的!」
他一臉壞笑,捉弄地說︰「我是這樣打算的︰一會兒我要是能過關就算了,要是棋下輸了,我就直接告訴老傅昨晚和你一起住賓館的事。」
我氣急無語的樣子,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說︰「怪只怪智商太差,又著了你的道,得了!吃一塹長一智唄!以後……難了!」然後換了一副調皮的口氣,笑著說︰「這樣吧!我再借你一膽,你也不用下棋了,等會兒進屋,你直接喊岳父岳母,老傅要是有疑問,你就用‘因為…所以’給他造個句︰因為昨天晚上同住賓館,所以你取得了喊岳父岳母的資格。這樣你就可以見識一下傳說中的老傅是何方神聖。」
趙若懷大笑了一陣,然後怕怕地說︰「算了,我怕!我還是選下棋比較穩當一點!」
「喂!注意一下你的表情,我咋覺得還是眼冒綠光呢?」
「那是一定的!以後只會越來越厲害。」
「那可不行,你這樣子,到我爸面前去,第一眼他就會看出你的虎狼之心。一會兒到了我家,你看我的眼神只能是一般同事加上冒牌表哥的眼神。」
「冒牌表哥?」
「是啊!你又不是我舅的親兒子。」
「那就煩請傅小姐示意一下,這冒牌表哥看著冒牌表妹,正常的表情該是怎樣的?」趙若懷忍俊不禁的樣子,一臉捉弄地說。我給他示意了幾個,把他逗得好一陣大笑,街上的行人紛紛回頭看著我們。他勉強止住笑,說︰「罷了罷了!咱倆走在這街上,已經夠引人注目了,你沒發現回頭率一直很高嗎?就不要再弄出笑聲,麻煩人家了。」又捉弄地說︰「我告訴你吧!那冒牌表哥看著冒牌表妹,正常的表情就該是如狼似虎的表情!」
我看看時間,已經快三點了,就找了一公用電話,給老傅辦公室打了一電話,說我到江城出差開會,會是明天舉行的,現在已經下了船,正準備回家,剛巧在大街上踫上趙若懷,他來江城賽課,他本就打算今天要到家里來看看,剛好踫上了我,一會兒我就準備和趙若懷一起去家里。老傅回答說︰應該的!應該的!他上次來,就坐了一會兒,飯都沒吃一頓,我和你媽心里正過意不去呢。你媽下午去了郊區菜園子,一會兒你們先到我辦公室來。
到老傅辦公室時,三點二十分,剛好是下午第一節下課時間,他正給一學生講作文,我們旁邊坐了有幾分鐘。學生退去,他才抬眼看我們,趙若懷上前稱呼︰「傅叔叔好!」趙若懷就是趙若懷!到底是不肯稱呼姑父。對這一稱呼,父親有片刻的疑惑,然後也就釋然了。父親一邊打量趙若懷,一邊說︰「好!好帥氣的小伙子!比上次更帥了!更精神了!瞧這個兒長的,比立夫還高那麼一丁點吧!」我調皮地說︰「老爸,你這眼光,基本就是明察秋毫的眼光,趙若懷好象是一米八三,比立夫高出一厘米。一厘米的差距,你肉眼就看出來了。不愧是我的老爸!」
「不錯呀!丫頭,拍馬的本領見長!」父親一邊打趣說,一邊掃了掃趙若懷面前的東西,說︰「以後來江城,別再買東西了,就這樣來玩,這不!總是你們來看我們,我們還沒去過你們那里呢!楊柳總是念叨著要去,我考慮到她那身體,暑假本來說好要去呢!你爸來了一趟,就打消了!怎麼樣,你爸媽都好吧?」
趙若懷回答說︰「他們都挺好的!阿姨那身體,去我們家那地方,可能是有些吃不消,就還是讓我爸多跑兩趟吧!」父親轉向我,端詳我一下,在我肩上拍兩拍,說︰「丫頭,怎麼回事呀!新工作挺辛苦吧?瘦了!你媽一會兒又該嘮叨了!」我一本正經地慨嘆說︰「累!那是相當累呀!既累之于身,也累之于心,你女兒我,天生不是在機關里混的料,那簡直就是‘誤落塵網中!’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父親戳戳我的額頭,說︰「夸張了吧!你敢在老傅面前裝老成?哪有那麼惱火!就你這鬼機靈,在哪兒混也會是輕松自如……」趙若懷在一旁忍俊不禁的樣子。
我打斷父親的話,調皮地說︰「老傅同志,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就你用道家‘無為而治’思想教育出的一個率性而為的女兒,把她放到機關里去,居然想收到輕松自如的效果,敢問你對機關了解多少?記得沈從文那《邊城》嗎?有人是這樣評價的!美則美矣!可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戰火紛飛的崢嶸歲月,沈從文筆下的湘西邊城,人情美、風俗美、環境美,活活美成了世外桃源,因而體現了作者與現實政治的隔膜。我負責地說一句,老傅你剛才那話,也體現了你對現實政治的隔膜。」
父親說︰「行啊!機關去了一兩月,教育起老傅來了,就知道貧嘴,趙若懷在呢!也不怕人家笑話。上午十點鐘那趟船吧?船上風大,怎不多穿點,冷不冷啊?」我回答著,父親就又轉向了趙若懷,說︰「對了,這樣的賽課我怎麼就不知道呢?都是語文學科。歷次有賽課的事,我們都是知道的呀!」我在心里狠狠罵著自己,真是太沒出息了,這撒謊的水平也太低了!正想著如何圓謊,趙若懷神色不改地說︰「傅叔,是這樣的!先前那學校,我不是十分滿意,總想著換個學校,听到點小道消息,說是江城市第一醫院旁邊那家私立學校,要公開招聘幾名老師,就請了假來了,到了才知道,前天已經截止了。」
看著他那一本正經老老實實的樣子,我在心里罵著︰媽媽的趙若懷!這天下果然沒他圓不過來的謊。是啊!昨天去醫院的時候,看見那私立學校了,門口是貼著個招聘啟示,當時自己沒怎麼留意,他也就是掃了幾眼,居然就記下來做了圓謊的工具。父親說︰「別氣餒!以後這樣的機會多。那家私立學校,要求可不低呀!你敢來,就說明有志氣。听心儀說,桑榆那地方是不咋樣,年輕人,出來闖闖也是對的,什麼正式工作不正式工作的!現在國營企業80%都承包了,我那些同學,下崗的多得很,紛紛自謀職業,以後這鐵飯碗,可能就不存在了。也就是心儀她媽,成天嘮叨著要這正式工作,不然我都想到那私立學校去試試。」我連忙跑到父親面前,拿了紙筆,對他說︰「老傅同志,對不起,你剛才的話已經被我記下了!我念一下︰年輕人,出來闖闖也是對的,什麼正式工作不正式工作的!傅良玉同志于1991年十月十一日宣。听眾︰趙若懷、傅心儀。」
父親和趙若懷都笑了,然後父親在我頭上拍一下,說︰「你就知道搗亂,記下了也沒用,我是說過這樣的話,可那是對男孩子,女孩子嗎?還是穩定一點比較好!立夫他去了省城,他下了海,我就覺得沒什麼。我這個女婿呀!就該出來做點事,教書其實不適合他。只是這大半年沒見他了,我和你媽還真有點想他了。對了,立夫昨天還給我打過電話,問你媽的身體,還問你最近有沒有給我打過電話。你倆怎麼回事呀!我怎麼覺著不大對。」我回答說︰「沒有啊!這幾天單位比較忙,是有好幾天沒給他打電話了。」一邊早已心亂如麻。父親說︰「那你現在就給他打,他昨天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他應該在辦公室。」
天啊!這可怎麼辦呀?我不敢看趙若懷,但也不敢打這個電話,說什麼呢?最後我對父親說︰「爸,我明天就回雲岫去了,回去了再打。再說了,他這時候也不一定在辦公室。你昨天那是踫巧。」父親看了我一眼,從那眼神里我知道︰顯然我這種說法並沒能蒙混過關。但他也不再說打電話的事了,說︰「走吧!家里去!」
路上我一直心亂如麻︰立夫啊!你到底是放不下我,割舍不下!可現在還有什麼意義呢?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呀!就算勉強回去了,我的心里也會一直有趙若懷,那又有什麼意思?對你不公呀!我和趙若懷已經發生的一切,也是你所不能容忍的呀!你放了我!放了我吧!無情一點!無情一點啊!別再過問我了,求你了!
到了家里,母親仍然沒有回來,父親招呼我們在他書房里坐了,然後給我和趙若懷泡上茶來,說︰「丫頭!你媽差不多快回來了。我去買點酒菜,晚上和趙若懷好好喝上兩杯。」父親走後,趙若懷眼楮望著門口,目光幽幽地說︰「姓傅的,你是不是又動搖了?看你那神不守舍的樣子!」然後提高聲音慨嘆說︰「幸福怎麼就這麼短暫?是啊!趙若懷幼稚。這樣的女朋友,誰肯輕易放棄呀?」
我說︰「趙若懷你冷靜一點,這還是老傅,楊柳媽一會兒回來,提到立夫的次數可能會更多……」趙若懷一臉痛苦地打斷我說︰「我沒有說他們,我說你,你的態度!現在我只要你的態度,你不能再這樣搖擺不定了,我和孫立夫之間,你必須有一個決斷,你要選他,趙若懷認了……」說到這里已是滿眼淒愴,停頓了一下,然後狠一狠心,繼續道︰「我馬上出這門,從此我浪跡天涯,一輩子不來見你的面。你就安安心心踏踏實實去做孫立夫的老婆,好不好啊?」
趙若懷有傷在背,話語稍有不慎,這頭 驢,他萬一真的扭頭走了,這可怎麼是好啊!媽媽的,他是吃定我了,表面上讓我選擇,我哪有選擇的空間呀!不能再猶豫了,母親隨時都有可能回來,得趕緊表態。我于是說︰「姓趙的,你這出的是什麼選擇題呀?我有選擇的自由嗎?你知不知道︰你先天有一種胡攪蠻纏的氣質,而且還相當動人!‘從此浪跡天涯,一輩子不見我的面。’我還活著干啥?行了!你也別給我下套了,我告訴你……」然後走進他壓低聲音說︰「很久以前,甚至可以追溯到在桑榆的時候,我都已經選擇過了,難道在你眼中,我是那麼隨便的人嗎?」趙若懷伸手來摟我,手伸到半空又趕緊縮了回去,然後眼望著門外,無可奈何地搖頭嘀咕說︰「楊柳同志啊!你稍微晚兩分鐘不行啊!」然後微笑著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