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下午,在主治醫生的辦公室,我和黃雀的父母一起,眼巴巴地望著醫生,等待那個結論。醫生看了看片子,很高深很嚴肅地說︰「就目前情況來看,還比較正常。經過這幾天我們的努力,恢復得也比較好。應該說已經月兌離危險了。」媽媽的,他還真會措辭!我已經為這種說法感到遺憾,心有不甘了。他居然開始了但是。他說︰「但是,不能掉以輕心。不能麻痹大意。」在把我和黃雀父母的心都重新懸起來之後,醫生開始專業化了,他漫不經心、慢條斯理地說起了行話。「畢竟你涉及到腦嘛,對不對?根據我們的臨床經驗。這種大腦受傷的情況,有三、五年後還復發了,成了植物人的!」女乃女乃的,這醫生還真會扣人心弦!真不讓人省心呀!他這樣一說,我們三人懸著的心,那得若干年後才能歸位了!就算他是危言聳听,我們也得就範。無可奈何地就範。肋
醫生開始總結了︰「所以,還得觀察、時時留意。經常地來復查復查。」
听說已經月兌離了危險,黃雀堅持要立即出院。他說已經忍無可忍。于是又請示到醫生那里去,醫生又一本正經地開始了行腔︰「出院?你實在要出院,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們建議,你還是再住幾天!」黃雀是誰,他才不理會那但是呢,于是扭不過他。回到家,他就鑽進衛生間去,出來時已經完成了洗頭洗澡的動作,當晚他媽媽為這事一直念叨著,一直數落著,後來在酒樓吃飯時,還在念叨︰今天下午剛拆線,這剛拆線就洗了頭,這可怎麼得了?我雖然也為黃雀捏了一把汗,但換位思考一下,就覺得正常了。好幾天不讓洗頭洗澡,那日子還能過嗎?鑊
黃雀爸張羅了一大桌酒菜,說是兩個意思︰第一,對黃雀表示慶賀,第二,對我表示感謝。我覺得就我們四個人一起吃飯,有點太那個啥了。于是提議叫上螳螂、黃鶯、白靈。畢竟我明天就走了,黃鶯那里,也得有個招呼。黃鶯自然為黃雀感到高興,但她的心里,肯定是五味俱全。
黃雀爸開車去接黃鶯等人的時候,黃雀媽避開黃雀,終于問到那個敏感的問題。她給我回顧了黃雀剛剛清醒過來,即不顧一切,堅持在醫生辦公室給我打電話的感人場面,還說二十多年來從未見黃雀像這幾天這麼高興過,然後問她的兒子黃雀到底是哪方面欠缺了,不如我的意。這問題讓我好生為難。黃雀何等聰明之人,大約已猜出她媽媽打發掉他的真實用意。正在我躊躇難堪、不知作何回答之時,黃雀即時出現了,輕描淡寫地笑著,說︰「媽,我來告訴你答案︰我和傅心儀都是新興人類,我們不相信婚姻,我們既不認為婚姻是兩情相悅的男女的必然終極,也不認為婚姻是維系感情的最佳途徑,所以,我們選擇,一輩子做朋友,做知己。」
黃雀這一驚世駭俗的說法不僅震驚了他的媽媽,也讓我大感不妙,還沒想清楚合理的說辭,螳螂等人已經到了。在席間大家一起說了一大堆笑話。在笑聲中,黃雀父母算是真正認識了我。我在談笑自若之時,留意觀察了黃雀父母,發現黃雀媽的態度有向好的跡象。夫婦倆似乎已經不那麼水火不容了。針對丈夫給她的夾菜盛湯的動作,她已經開始半推半就了。
吃著飯螳螂瞅準了一個時機,把我叫到外面走廊上,他說︰「這次你徹底把柳詠給得罪了。」
「為什麼?」
「不是說好請你吃飯的嗎?他帶了他的前朝公主一起來的,兩人都是盛裝出場,很濃重!結果你竟然不來……」
「有前朝公主在場,我不去不是更好嗎?」
「柳詠什麼人,難道你沒有基本的認識?他帶了女朋友一起,自然有他的意思,結果因為你的缺勤,那意思沒法表達,這心里有多憋悶!」
「算了,反正都形同陌路了,就當沒認識。」
「真那麼簡單就好了。那天在黃雀病房,柳詠說提前到樓下等我們,那不是等我們,是在等你!你這麼聰明,難道這事還需要別人幫忙分析?何況當時馬蜂還提醒過你。」
「螳螂,你告訴我這些,到底什麼意思?你認為我應該前去受他們羞辱?還是你認為︰我和柳詠之間,還能有中間狀態?」
「傅心儀,我也說不好,說實話,我有時都搞不清自己的立場了。我不希望柳詠一輩子生活在仇恨當中,我也不希望你一輩子生活在柳詠的仇恨中。但願是我多慮了。」
由于黃雀這邊已經稍安勿躁了,當晚睡在賓館床上,我開始仔細思念起趙若懷來。雖然這幾天晚上也沒少思念,但每次思念,我總免不了想起黃雀,一旦想起黃雀,我就覺得這時候思念趙若懷,太矯情了,太不夠意思了,于是強迫自己打住。今晚不一樣了。這樣仔細思念的結果,是我意識到這次趙若懷可能是真生氣了,我可能真闖禍了,可能與趙若懷的關系真的無法挽回了。于是心里開始恐懼起來,感覺開始沒意思起來。
第三天回到縣城的時候,是下午的兩點。趙若懷和陳憶坐在角落里喝茶,確定是我後,立即把視線移開了,和柳詠這次的表情如出一轍,形同陌路了!趙姨媽看見我,也是不理不睬的,淡得可以。我給她打招呼,她異樣地看看我,唉聲嘆氣一番,然後走開了。那異樣十分費解,也讓人十分不舒服,仿佛她面前的是一個失行婦人,剛剛去做了紅杏出牆的事來。小唐倒是打了招呼,招呼完畢後,他竟然就出門走了。我指指幾個服務員說︰「你們看看你們這神情!去!照照鏡子去!至于那麼生分嗎?跟看見四類分子差不多。」
陳憶笑著說︰「心儀,吃了飯沒有?」
我說︰「很好!總算還有一個人認識我。吃肯定是沒吃,但看現在的情形,我已經不具備吃飯的資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