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事局辦公室找到了吳常念,他看看旁邊兩個同事,說︰「心儀,你在外面等等。還有點事,我先處理一下。」在外面站了二十來分鐘,吳常念出來了,把我帶到過道的盡頭,靠欄桿站了。我說︰「要不這樣,你先忙,我就這兒等你,中午一起吃飯好嗎?」他說︰「什麼事你就說吧。中午我得回家陪我媽吃飯。」看樣子,他是想三下兩下打發了我。我于是開門見山地說︰「你知道立夫的近況嗎?」吳常念詫異地望著我。我于是補充說︰「不瞞你說,我是今天才知道喬若虛他爸的事情。還有那合伙企業已經解散的事,也是今天才知道。」吳常念警覺看了看走廊。然後面向著過往行人的方向站定,壓低聲音說︰「心儀,聲音小點!這里不合適談那些事情,你知道嗎?這雲岫官場,如今是人人自危。生怕和喬家惹上了關系。」然後把聲音恢復到正常狀態。「立夫去了天津,去了他哥哥那里,他不打算回來了。可能你和他的事情,他多少有些埋怨父母。」肋
天津?立夫離我越來越遠了!真的已經遙不可及了!今後在茫茫人海中偶然相見的機率,恐怕會越來越小,約等于零了。
「他在天津干些什麼?」我問。滿月復辛酸卻不得不故作正常地問。
「有他哥哥在,還愁找不到事做嗎?具體做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們還是一個多月前通過電話了。他就是那天到的天津。對了,那天是星期天,我想想,應該是六月二十七日。那天我們家有點事,來了很多客人,所以記得很清楚。」鑊
六月二十七日!我們給陳憶餞行的日子!那天,我在陳憶家的陽台上,面對著浩浩東流的江水,曾經想起過立夫,還曾以《七劍下天山》里冒浣蓮和納蘭容若的故事為話題,就人與人之間是否有心靈感應一說問過趙陳孫。立夫竟然就是那天去了天津,去天津意味著兩人距離的進一步拉大,意味著立夫徹底離我遠去了。那天立夫給吳常念打了電話,這樣的日子,他怎能完全不想到我呢?還真是有心靈感應的!那一刻——面對長江思念立夫的那一刻,立夫必然也想到了我,只不過在他心里,想到我的時候,應該是愛恨交織的!
「你有他的聯系方式嗎?」我收回思緒,盡力平靜地問。
「沒有!等新職業有了眉目,他應該會主動跟我聯系的。」
「常念,你什麼時候有立夫的消息了,給我說一聲。對了,立夫是什麼時候離開辦事處的?那個爛攤子,對立夫有影響沒有?」
「應該沒有吧!喬若虛一個表哥一年多前就去了辦事處。立夫只負責業務,財務是喬若虛那表哥直接負責。」
「那麼多達官貴人一起合伙,人人都要當家作主,這樣的合伙企業,古今中外恐怕都沒有成功的先例啊!所以說這企業自成立的那天起,就已經注定敗績……」
「心儀你不知道,到得後來,喬若虛和他爸,父子倆的意見都不統一了,一個說要這樣做,一個說要那樣做,搞得立夫不知道听誰的。就喬縣長這種人,哪是做生意的料?這做官和做生意,根本兩碼事嘛!他以為他縣長都能當,一個縣都管得好,就自然能管好企業……」
「是啊!用做官的方法去管企業,焉能不敗?同樣是自以為是、剛愎自用的父子倆,同時指揮同一企業,焉能不敗?喬叔下台的事,最直接的原因是什麼?」
吳常念再次看了看走廊,叮囑我說︰「心儀,要是有人過來了,就立即換話題!」我點點頭說︰「明白!放心!只是話說久了,會不會耽誤你工作?」
吳常念笑笑,詭秘地說︰「我們頭兒不在!不知哪里跑關系去了。現在的情形是︰人人都在尋求自保,人心惶惶的,哪還有心思用在工作上。頭兒都不在,下面的員工,自然是在辦公室混日子。」然後清了清嗓子,才開始回答我的問題︰「原因嘛?眾說紛紜。肯定與那企業有關,欠下一債,影響太壞了!與喬若虛那媽也有關,太囂張了!還有就是她媽那個家族,那些人太不檢點了!也有說是因為男女關系的。這些其實都是表象,最實質的原因,恐怕還是權力斗爭。上上下下的關系沒處理好。還有,喬若虛他爸,好像沒什麼過硬的背景。當年他是怎麼當上縣長的,你知不知道?」
我搖搖頭,吳常念繼續說︰「六個候選人去競爭那個位置,其他五個候選人都有過硬的背景,旗鼓相當,誰上了誰下了都擱不平。于是那五人之間,彼此互相整黑材料,都把對手鎖定在那五人之內,沒有人注意到喬叔,在他們眼里,喬叔根本不構成威脅。這樣一番斗爭下來,上面為了省事,干脆讓喬叔當了。」
「原來這樣!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撿了幾年縣長做,從這個角度,喬叔也應該想得開了!」
「是啊!這樣的運氣有幾人能踫上?偏偏要去搞那什麼企業!」
「當年立夫準備去省城的時候,我勸過了。我是認為喬若虛不具備辦實業的潛質。他不是一個能做實事的人。立夫重哥們義氣,不听我的。立夫為此失去了工作,白白在辦事處浪費了兩年的青春歲月。」
「這都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你們倆的事情,這恐怕是立夫一生的痛啊!」
「立夫交了女朋友沒有?」
「好像沒有。在辦事處的時候,據說喜歡立夫的女人不少。可立夫自己不上心。」
「你呢?女朋友的事落實了沒有?」
吳常念漫不經心地笑笑,說︰「這次差不多落實了,是我和立夫以前的同事,二中的老師。我累了!懶得再挑了!我媽那里又催得急,嘮叨得厲害。就這個了!」
「這一路挑選下來,有什麼心得沒有?或許可以提供給立夫借鑒借鑒。」
「心得就是︰反正一個男人得成個家,找個女人,找個人過日子,就這樣!」
「常念!你還記得當年咱師大附近那酒館嗎?那年中秋節,你和陸羽,我和立夫,我們在那里喝酒賞月。現在的吳常念還是當時那個吳常念嗎?」
吳常念有所動容,然後坦然地說︰「肯定不是了!以陸羽為界。陸羽之後,就是現在這個現實的吳常念了。」
「這麼說來,你對陸羽到底是在乎的,既然這樣,當初……」
「有些人是在我們錯過後,在與後來人的比較中,你才能知道她的好。當時都太粗心了!對了,心儀,這話是立夫說的。我也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