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倒是行,只是償還無期。」鄭焱此話本為心語,然而由于一絲傷感掠過,竟然月兌了口。琳達听了,恨得趴到他的肩上咬了一口,心中怨道︰你這個傻子,奇怪的傻子,令人難以琢磨可又誘人琢磨的傻子,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麼?你的言行怎麼就這麼異于常人呢?
鄭焱揉了揉被咬的肩,一臉地苦笑︰「琳達,想吃點兒什麼,說出來好告訴司機要去的地方。」
「你請我,當然隨你了。」
「那好。」鄭焱用漢語對司機說,「師傅,就近有沒有小吃街一類的地方?」
司機言道︰「有啊,前方不遠的興隆街就是,恐怕現在已是人滿為患了。」
「是嗎,謝謝,請您開過去。」
「好的。」
琳達隨鄭焱走進熱鬧的小吃街,兩人相挽而行,左顧右盼,應對著一個個小老板的熱情招呼。走走停停,最後進了一間小面館兒,找到空位坐下,伙計端來兩碗面湯分放在兩人面前,微笑著問︰「小姐,先生,兩位想吃點兒什麼?」
鄭焱望望姑娘,見她一臉茫然,說了聲︰「兩碗拉面,要最細的。」
「好的,請稍等。」
伙計走了,琳達眼楮里射出兩道藍光,在鄭焱的臉上一陣掃射之後,撇著嘴說︰「鄭焱,就請我吃碗兒面?」
鄭焱歉意地一笑道︰「琳達,是這樣的,本來想帶你到酒店好好吃一頓,可是用借你的錢來請你覺得太沒有誠意,因此,我決定用回程的車錢,誠心實意的請你吃碗兒面,即使委屈了你,我這心里也少些愧疚。」
琳達听了,不由一陣冷笑︰「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騙得了我嗎?錯了!你越是表現得平庸、粗俗與幼稚,就越能說明你深藏不露絕非凡人,也就更能增強人們對你一探究竟的決心,或者說,你鄭焱在他人看來就更具魅力!」
鄭焱听了,心里著實一驚,旋即苦笑道︰「琳達,你太厲害了。不瞞你說,之所以不帶你去酒店,就是怕我這跛腳使你丟面子,即使來到這里也覺得讓你受人白眼,我心里實在感到愧疚。」
琳達正想說什麼,伙計將面端了上來︰「兩位請慢用,需要什麼招呼一聲。」
鄭焱謝過之後,示意琳達品嘗。
洋妹妹低頭聞了聞,拿起筷子笨拙地挑了一根兒,放進嘴里嚼了嚼,又喝了一口湯。
鄭焱問︰「怎麼樣?」
琳達繃著臉︰「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不會吧?」鄭焱抄起筷子,翻攪了幾下,夾了面送入口中,嚼了嚼,不由將目光投向了琳達︰「很好吃呀,怎麼能說‘食之無味’呢?」
琳達迎著鄭焱的目光,淺淺一笑︰「不好吃就是不好吃,這頓不算,改天你再請我。」
「啊,那如果再不合你的口味兒,是不是還要請啊?」
「呵呵,聰明;一點兒都看不出你是一個不諳世事的笨男孩兒。」
鄭焱听了一瞪眼︰「損吧你!」
琳達格格地笑了兩聲,像被嗆了似的咳嗽起來。鄭焱道了聲︰「該!」隨即無聲地笑了……
走出面館兒,來到大街上,鄭焱提出要回去陪沛沛練琴,琳達什麼話也沒說,拽住他的胳膊,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雙雙坐了進去。
「去哪里?」司機問。
「立新路二十號。」琳達拋出一句,將頭靠在了鄭焱的肩上。
鄭焱沒有言語,兩眼只是盯著窗外。對他來說蒙城是一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他不知道立新路在哪里,二十號又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更不知道琳達為什麼要帶他去往那里;只知道從今往後,無論何時何地,面對任何人都要不冷不熱,既不損人也不受人恩惠,更不得張揚。
車停了,鄭焱被拽了出來,抬頭觀看,一行虹光閃爍的大字展現在面前——法華電器有限公司。望著那宏偉氣派的大門,鄭焱不由想到了浩瀚茂源公司,隨握了握拳,對挽著自己的琳達輕聲說道︰「我記起來了,這就是你名片上刻著的,使你引以自豪的工作單位,你是公司的總經理助理。琳達小姐,鄭焱真的很佩服你,也由衷地祝福你。」
琳達的臉上滿是欣慰,偎在鄭焱的身邊,柔聲說道︰「鄭焱先生,您是不是也記起來了自己曾經的輝煌?」
鄭焱的身子震顫了一下,他自己感覺到了,而身邊的姑娘也感覺到了。姑娘的內心激動不已,她更加堅信了自己的猜測︰這個男人絕非泛泛之輩!
鄭焱鎮定了一下,輕輕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琳達微微一笑︰「鄭焱,如果你真的不是胸藏萬端,那一定不會拒絕我邀你進去坐坐了?」
好厲害的丫頭,不陪她進去都不行!鄭焱略一皺眉,隨即說道︰「確無不可,只是隨你進去,勢必要失信于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琳達听了從包里掏出手機,舉到鄭焱臉前,莞爾一笑︰「既來之,則安之,你可以撥個電話過去,向孩子做個交代,明日我自當前往向他解釋。」
鄭焱沒有接手機,看看琳達,轉身跛著腳向大門走去。姑娘一見笑了笑,連忙跑過去挽住了他,鄭焱抽了抽胳膊沒能抽出來,只得作罷,低著頭蹣跚而行。驚得門衛目光緊隨,敬禮的手臂久久沒能落下。
走進辦公大樓,乘電梯到達三層,鄭焱被帶進了一間辦公室。待他坐下,琳達問︰「喝點兒什麼?紅酒還是可樂?」
「謝謝,清水即可。」鄭焱環顧著四周答道。
琳達接了兩杯水放到茶幾上︰「怎麼樣,我這間辦公室是不是簡陋了些?」
「簡陋?」鄭焱故作吃驚地說,「難道說還有比這更豪華的?」
「你說呢?」
「哦,我明白了,你上司的辦公室應該比這兒更好。」
「是啊。」姑娘閃動著長長的眼睫毛,笑意掛在嘴角,「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起碼比你的辦公室要強一些吧!」
「那當然,強多了,我那里……」鄭焱忽然感到說漏了嘴,暗罵一聲臭丫頭!急忙改口︰「我那里不過是一間小店,與這里豈能相提並論?」
琳達的心里說不出的欣喜,自從在時裝店里見到鄭焱,就被他非凡的儀表所吸引,加上他講一口流利的法語就更使姑娘喜出望外。今天傍晚從田恬母子口中得知鄭焱會拉小提琴,更令她喜不自勝。而鄭焱剛才的表現,則更應了自己的猜測。姑娘的心被徹底打動了,她移動身子偎在鄭焱身邊,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柔聲說道︰「鄭焱,我因公事要回國一趟,時間大約要一個月,我想請你跟我一塊兒回去,答應我好嗎?」
鄭焱心里不由咯 一下︰看來這丫頭在慢慢進入角色,我必須盡快退出,再演下去,這場戲可就難以收場了。于是輕輕推開姑娘,站起身走到書櫃邊,言道︰「謝謝,我和老板有約,不想丟掉那份工作。再說,也沒有去的必要。」
琳達追到鄭焱的身邊,從後面抱住了他︰「有必要的,我想帶你到法國最好的骨科醫院,檢查診治你的腳,保證使你擺月兌病痛與煩惱。」
鄭焱扯開姑娘的手,轉過身望著她說︰「琳達,鄭焱由衷地感謝你,但我決不會前往。我的腳已不可再治,正像你說的,我更多的是殘在心里,而心里殘疾是無法醫治,或者說很難醫治的。你是一個好姑娘,我不想欺騙你︰我是一個廢人,一個萬念俱灰,只有三年陽壽行將辭世的廢人,這樣的人不可更不值得為之動情。」
「三年陽壽?」琳達的臉色變了,聲音也有些顫抖,「鄭焱,你在撒謊!」
鄭焱一臉苦澀︰「我沒有說謊,不瞞你說,如果不是堅守一個信條,鄭焱早就將自己打入地獄了。」
「你要自殺?」姑娘的嘴唇都有點兒哆嗦了。
「鄭焱是一個罪人,雖然法律不能治罪,但卻時時遭受著痛苦的折磨與良心的譴責,活著實在沒有意義!」
望著鄭焱蒼白的臉,琳達心里難過極了,姑娘再次摟住了他,聲音變得有些淒然︰「不許自殺,我要你活著,為我活著,我……我愛你。」說著情不自禁地吻住了鄭焱的嘴。
鄭焱木然了,真可謂抽刀斷水水更流啊,這下可好,自己的一番言辭非但沒有使她寒心而退,反而招來她愛的表白。咳,我怎麼這麼愚蠢,為什麼每次遇見這種事,都像陷入泥沼一般,越是掙扎陷落越深呢?咳,先離開這里再說。于是推開姑娘,正容說道︰「琳達小姐,請自重。鄭焱不值得人愛,鄭焱也不會愛任何人!」說完轉身走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