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停在一溪水彎繞,幽鳥啼林的山間谷地。谷地北面,一座高聳的山峰名曰寶元山,松柏掩映的山腰間,隱現一座寺院,便是北國名剎——寶元寺了。
鄭焱收回視線,在景區管理處辦理了停車住宿等手續後,看看時間剛好十一點,便帶著田恬三人踏著石階上了一座山包,來到了一座仿古酒家門前,左右望望,見有一座小巧的涼亭,率先走了過去。四人剛剛在石桌邊落座,便見一小伙計笑著走上前來︰「歡迎光臨,本店以野味兒著稱,素有山果野蔬,葷有山禽野獸,茶有野果茶,酒有野果酒,幾位可隨意點。」說著遞上了菜單。
鄭焱接過看了,搞不懂蔬果之名,雖然對列舉的山禽野獸有點印象,但想來定然受保護,菜品是否由實物做成就很難說了,于是將菜單交給了田恬。田恬翻了翻,搖搖頭遞給了榮蓉。榮蓉看後,瞥了一眼武依兒直接送回鄭焱手里。鄭焱笑問︰「依兒,你來點好嗎?」
武依兒白了一眼榮蓉,笑對鄭焱︰「還是你來吧,你知道我最愛吃什麼。」
鄭焱沒有接收榮蓉投來的寒冷目光,轉向了伙計︰「三素︰清炖蘑菇、油燜春筍、涼拌柳芽;三葷︰醬燒血雉、香酥鵪鶉、紅燒鹿肉;隻果汁與橙汁各四杯。切記要貨真價實,味美且衛生。」
「好 ,請稍等。」伙計笑笑轉身去了。
田恬問︰「哎,血雉是什麼東西,你也敢要?」
鄭焱笑了︰「不瞞你說,他那菜單上寫的奇奇怪怪的名字,我大都搞不懂,搞不懂就不敢點,免得端上來難以下咽還浪費錢。至于血雉,那是一種珍禽,通稱野雞,有的地方叫山雞。哎,在這種地方點這樣的菜,價格肯定不低,你不會怪我宰你吧?」
田恬樂了︰「不會,誰點的誰買單。」
「什麼?你這女人咋這麼歹毒啊!」鄭焱佯怒道。
「什麼叫歹毒,不要忘了,你拿的可是雙薪!」
「雙薪怎麼了,雙薪只是你支付給我轟蒼蠅驅蚊子的酬勞,其余費用應由你支付!」
「可這里既沒有蒼蠅也沒有蚊子,所以你沒有這方面的付出,正所謂不勞不得。然而,由于我答應給你雙薪,不好意思反悔,為了公平守信,雙薪我照付,但這幾天的餐飲費要由你支付!」
「簡直是訛詐!」鄭焱發狠地說,「沒有蒼蠅和蚊子那是我運氣好!哼,你要是惹惱了我,我就去水邊兒捉幾只蟲子丟到你的被窩兒里!」
「你敢!」田恬樂了,「想不到你小子心這麼狠!」
榮蓉看到鄭焱逗樂,臉上也有了笑意。武依兒則抱住了鄭焱的胳膊︰「哎,你真的舍得讓蟲子咬田姐?」
「當然,誰叫她讓我買單來著!」
榮蓉拋出一句︰「沒羞沒臊!」
菜品上了石桌,武依兒第一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兒鹿肉送入鄭焱的口中,嫣然一笑道︰「嘗嘗,這是鹿肉嗎?」
鄭焱慢慢地嚼著,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又讓武依兒再夾一塊兒,如此再三,把個田恬逗樂了︰「喂,依兒是讓你品嘗呢,怎麼吃起來沒完了,想獨吞呀!」
鄭焱瞪了一眼田恬,索性把盤子拽到了自己面前,抄起筷子夾起一塊兒放入口中,嚼了嚼說道︰「好像……有點兒……也許……」說著再次夾起一塊放進了嘴里。
田恬伸手奪走了筷子︰「說呀,到底是不是鹿肉?」
鄭焱將口中的肉咽了,望著盤子輕輕搖了搖頭。
「不是?」
鄭焱奪過筷子,夾起肉塊放進嘴里,嚼著說︰「我又沒吃過鹿肉,怎麼知道是不是?」
「啊?!」三個女人全樂了,紛紛抓起筷子,夾了肉放進嘴里嚼起來,引得鄭焱繃不住哈哈大笑。
武依兒踫踫他的胳膊︰「故意的?」
「嘻嘻,逗你們呢,快吃吧,這確實是鹿肉,只是燒得老了點。」
「你真壞!」小姑娘說著再次為鄭焱夾了菜。
鄭焱將一塊兒血雉肉送入姑娘的口中︰「依兒,嘗嘗這野雞肉鮮不鮮?」
小姑娘嚼了嚼,言道︰「嗯,又酥又爛,香鮮可口,真好吃!」
鄭焱又夾起一塊兒放到榮蓉面前的盤子里︰「蓉兒,你也嘗嘗。」
榮蓉見了,又妒又氣,夾起肉塊兒扔到了亭外。
「怎麼不吃呀,你該不會是屬雞的吧?」鄭焱說著夾了肉塊兒送到了田恬的口中。卻听「嘩啦」一聲,榮蓉扔了筷子,站起身就走。
「你去哪里?」
「不要你管!」
「行,你走吧。」鄭焱端起杯喝了口果汁,「也許今日一別你就再也見不著我了。」
此言一出,榮蓉立時止住腳步轉身回望。田恬和武依兒也愣住了。短暫的平靜之後,田恬起身將榮蓉拉回來坐下,問鄭焱︰「你什麼意思?」
不知怎的,鄭焱的心里陡然感到一陣惆悵,仰臉望著山上的寺院,幽幽說道︰「田姐,你不是要還願嗎,那就將我作為供品,獻給佛祖吧。」
「什麼?」田恬心里一驚,「你想干嘛?」
「我有點厭倦這紅塵糾葛與喧囂,開始羨慕與向往那青燭長卷無欲無求的生活了!」
田恬的身子似乎在顫抖,瞪著榮蓉︰「吃哪門子醋啊,不要觸動他的神經好不好!」轉而又對鄭焱吼道︰「我哪里是來還願,帶你來是為了讓你散散心!看到你坐在店里抽打自己的臉,我著急、心疼、難過,你知道嗎!」
榮蓉听了,起身走過來抱住鄭焱的頭,帶著泣聲言道︰「親愛的,你干嗎這樣,我沒有怪你,真的沒有,你不要嚇我!」
武依兒見此情景,怔了怔,起身拽開榮蓉的手,將其推到一邊,怒道︰「他是不是因為你抽打自己?你怎麼他了?吃醋?你吃什麼醋,你是她妹妹耶,可惡!」轉而扶著鄭焱的肩,仔細地端詳著他的臉,充滿關心說︰「鄭焱,我不許你這樣,我要你擯棄雜念,忘記過去,善待自己!」說著低頭吻了過去。
一股苦澀的熱流沖進鄭焱的心房,只覺好脹好痛。隨撥開姑娘的手,起身道了聲︰「你們接著吃,我去方便一下。」轉身走下了台階。驚得武依兒慌忙跟了過去。
榮蓉抬了自己一耳光,拋珠落玉般地又悔又恨。田恬的心情糟透了,哪里還有半點兒食欲,喚來伙計付了錢,拽起榮蓉出了涼亭,向山包下走去。
且說鄭焱,下到谷底在溪邊的一塊青石上落了座,望著潺潺的溪流,心里依然難以平靜。自己的過去已然為這里的人所知,雖然已經擯棄了遠遁和了生,也有了回到津西與那里的父母共同彌補他們的喪子之苦,和自己的喪親之痛。然而,對那舊有情絲的纏繞和新生愛縷的羈絆,又當如何處置呢?
武依兒來到了鄭焱的身後,卻不敢近前,她不清楚榮蓉究竟做了什麼,讓他抽打自己的臉,還發出厭倦紅塵、向往青燈之慨嘆。姑娘的心里不安極了,張曉蘭和夏雪將他逼來蒙城,難道榮蓉會將他送進這山中寺院?可那又憑什麼?
鄭焱似乎沒有覺察到身後靜觀遐思的武依兒,兀自沉思的他慢慢抬起了頭。風搖松柏,隱約可見寶元寺的飛檐斗拱,不由心中一動,隨即站起了身。這才看到默然而立的武依兒,而田恬和榮蓉也已來到跟前。
「喂,你們怎麼都下來了,不吃了?」
田恬望著他憤然說道︰「那你跑下來做什麼?哼,好好的一頓野餐讓你給攪和了!」
鄭焱望一眼榮蓉,笑道︰「我不是怕買單嗎,所以提前撤了。」
看到鄭焱臉上有了喜色,三個女人也都不願再提剛才那不愉快的事。鄭焱仰望山上的寺廟,欣然道︰「田姐,走,咱們拜佛去。」說完即轉身。
武依兒聞听「拜佛」二字,不由又想起了鄭焱的那句慨嘆,緊走幾步抱住了他的胳膊,生怕落下自己似的。田恬和榮蓉望著兩人的背影,想著各自的心事兒,也邁步跟了過去。
這是一座中等規模的寺院,寺內殿閣巍峨,松蒼柏翠,佛教氣息濃郁。四人隨著游人步入大雄寶殿,瞻仰佛祖已畢,在田恬的帶領下,榮蓉和武依兒先後焚香膜拜。輪到鄭焱了,只見他走過去跪于蒲團之上,雙手合十,兩眼微閉,心中默默念道︰我佛慈悲,弟子鄭焱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不求己安,唯懇請佛祖保佑恩師、父母及眾位親朋,安康幸福,快樂永享;保佑張曉蘭早結良緣,青春永駐,一生平安。念畢,叩了三個頭,起身走出殿外。
四人又游覽了多座殿閣,武依兒用數碼相機拍攝了許多鄭焱的畫面,並與他合影留念。看看時間指向下午三點,田恬三個女人也累得兩腿發酸,一臉疲憊,鄭焱便攜三人走出山門,望左側山梁上的寶元山莊走去。
寶元山莊是現代建造的仿古建築群,是寶元寺旅游景區的一部分,它集食宿娛樂于一體,是夏季避暑休閑的理想居所。
四人來到山莊接待處,出示了山下景區管理處發給的登記卡,便被服務員引入了一座呈八角形的兩層建築「紫雲閣」內。掃視中,一樓的布設像一會客廳,轉圈兒擺放有沙發;有木質樓梯通向二樓。三個女人見了沙發,就再也邁不動腳步,每人搶得一個靠了進去。鄭焱見了淺淺一笑,跟著服務員上了二樓。二樓設有一大一小兩間客房,給人的感覺比城里酒店的標準間還要好,當然價格也不菲,就這麼一座小樓,一天的房價要668元,鄭焱雖然有些心疼,但考慮到三個女人的安全,還是包下了。
服務員交代了幾句轉身下了樓。鄭焱進了大客房,丟下皮夾子,仰身躺到了雙人床上。
再說樓下,田恬看到服務員獨自下了樓,榮蓉和武依兒各自靠在沙發里小憩,便起身悄然上了樓。輕輕推開大客房的門,一眼瞧見鄭焱正然伸展四肢躺在床上,不由心里笑罵一句︰好小子,你倒是知道舒服!回頭瞟了一眼樓梯,關上門,便急步走過去,撲到了鄭焱的身上。
腦子空空的鄭焱剛剛身臨夢境,突聞召喚,慌忙返身,見是田恬突襲,便將她推來,折身捏捏她的鼻子,笑道︰「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還嫌我心里不夠煩嗎!」說著下了床。
田恬沒有言語,將羞紅了的臉轉向了里側。鄭焱將她的鞋子月兌下來,扯過被子為其蓋上,轉身欲出門時,卻見榮蓉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一雙驚疑的眼楮正注視著他。
「蓉兒,你睡這邊兒的小客房吧。」說著走過去摟著她的肩,一起走進了另一間客房。
榮蓉在床沿兒坐定,抬頭問︰「總共只有兩張床,四個人怎麼睡?」
「你睡這里,依兒和田姐一起睡。」
「那你呢?」
「我去樓下睡沙發。」
「那怎麼行,我不忍心。你就和我在這兒擠擠吧。」
「呵呵,更使不得,服從安排。你先歇著,到了晚餐時間我喊你。」言畢下樓去了。
武依兒依然坐靠在沙發里,似已入夢。鄭焱月兌下西服輕輕搭在姑娘的身上,誰知還是驚醒了她,便在其身邊坐了下來。
「依兒,上樓到田姐的房間里躺一會兒吧,別把身子給累著,不然,你爸媽會責怪我的。」
提起父母,武依兒連忙取出手機,看看信號還可以,便接通了母親的電話︰「您好媽媽。」
「依兒,你現在哪里,是和鄭焱在一起嗎?」
「嗯,我們倆現在寶元山莊。」
「寶元山莊?那是什麼地方?」
「在寶元寺風景區。」
「啊?你們怎麼跑去了那里,事先咋不告訴我一聲?」
「媽媽,放心好了,鄭焱會照顧我的,您要他接電話嗎?」武依兒說著將手機貼到了鄭焱耳邊。
鄭焱捏捏姑娘的鼻子︰「阿姨好,是這樣的,我的老板要來寺里還願,讓我作陪,偏巧被依兒趕上,她吵著要同行,我就把她帶來了,沒有經您允許還請原諒。阿姨請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依兒的。」
「你們準備呆幾天?」
「如果可能的話,明天傍晚即可返回,最遲後天一準兒回去。」
電話里靜了一會兒,再次傳來依彩雲的聲音︰「鄭焱,依兒還是個孩子,你要確保她的安全。另外,我想重申一下,如果你不能接受她,就不要讓她陷得太深,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知道,請您放心。」
掛斷電話,武依兒靠在了鄭焱的肩頭,柔聲說道︰「你會照顧我一輩子嗎?」
鄭焱將姑娘的手捂到手心里,輕輕言道︰「好妹妹,哥雖然不能照顧你一輩子,但只要用得著,隨時都會幫助你。」
「鄭焱,你已經答應了我的第三個要求,現在我就明確告訴你,我的這個要求就是要你娶我為妻。」
「呵呵,傻妹妹,不要忘了還有個前提,那就是要求不能過分。」
「這個要求就不過分!」
「呵呵,你還小,有些事情還搞不懂,尤其不懂哥的心,不知道哥的心里想些什麼,不知道哥的心一直浸泡在苦水里。依兒,哥希望你以學業為重,你的未來要比哥哥光明燦爛,快樂幸福。」
「鄭焱,依兒的未來就是你的未來,依兒要與你共同見證。」姑娘說著偎到了鄭焱的懷里。
樓上,一雙眼楮正向這里噴射著怒火和怨憤。榮蓉盡管感到很累,但卻毫無睡意,听到鄭焱的腳步聲消失在樓下,就控制不住自己,悄悄走到了樓梯口。看到兩人親密地偎依,听著小姑娘情的流露,愛的表白,榮蓉深感氣憤,正要下樓理論,卻被身後的田恬扯住了衣角。
田恬將榮蓉拉進客房,語氣平和卻不無擔心地說︰「榮蓉,自從武依兒出現在鄭焱的面前,我就感覺到鄭焱的心理有了變化。尤其是從納蘭回來後,眉頭似乎不再蹙鎖,臉上的笑意也變得真實自然了。我不知道這一變化的確切原因,但我猜想一定與依兒有關。看得出鄭焱喜歡依兒,我不能排除這喜歡之中隱含有男女之愛的成分,但我更相信其中最大的成分還是兄妹之情。听鄭焱說,他的妹妹與依兒同齡,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小姑娘,卻遭遇了不幸。鄭焱愛憐妹妹,想念妹妹,看到依兒就像看到了妹妹,使他那思念、愛憐之情得以寄托。榮蓉,我知道你喜歡鄭焱,但不可逼他,上午他說的話你也都听到了,真要將他逼進佛門,他守候的是青燈長卷,那你守候的又將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