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這熄了燈的九樓909號房間里,再次沒有了聲音。
超平在想︰怎麼回答她呢?
她不是風塵女子,但此刻似乎……不,她是個一塵不染的貞潔女子!
然而,此刻她感情極度饑渴,精神極度寂寞!她指望有「幾天的愛情幸福」也好……
她憑著自己的勇敢、才華和智慧,年紀輕輕就闖進了商品經濟社會的較高層次。在事業上,她被稱為女強人。然而,在感情生活領域,她是個弱女子。
為什麼弱?希望得到的得不到,與周圍的許多格格不入,而周圍的許多是強大的……
她,這簡直是逃出了那個重圍來向他傾訴,傾訴她的感情孤獨,傾訴她的寂寞人生!
他,終于了解她的全部感情經歷了……
從認識她以來,他對她人生走向的點拔、鼓勵和幫助,是相當成功的!有時,他簡直把她看成是他的一部特殊成功作品!這,應該是那種不同于愛情的感情,也不同那種對妹妹的感情……是啊,這應該是一種更為特別的聖潔感情!
他對她的感情真的是太特別了——竟有那麼多的層次……顯然,這些層次的核心都是「非常愛她」!
啊,他剛才的想法應該是對的——既然他「非常愛她」,所以他愛她時,就要考慮她人生的「長久幸福」,就是既要考慮她的現在,也要考慮她的未來……盡管她和他以後也許永遠不再見面和通信息了,但,現在能有時間來考慮就還是要考慮啊!
反正,他已經想到,他已經認定︰不管她和他以後是不是永遠不再見面和永遠不再通信息,他對她今天和今後的人生幸福,都是要承擔責任的!
……不知她現在是不是在想︰她的人生已經沒有了退路?但很明顯,她對她人生的前方已經感到沒有了目標!
這主要是,她現在的感情世界一片迷亂!
以前,她一步步前行的時候,尤其是處于人生重要轉折關頭的時候,她都不斷地提醒自己——作出決定前,一定要好好地悟透什麼是「幸福人生」?什麼是「幸福的愛情」?悟透了,有答案了,再作決定。
然而今天,她顯然是沒有悟透的!對什麼是「幸福人生」和「幸福的愛情」還沒悟透,「寂寞人生」卻襲來了!
超平啊,你能幫助她走出這人生最為痛苦、煩躁、空虛的時期嗎?她是那麼聰明、能干,應該有更為輝煌的未來,現在卻被卡住了!
超平啊,你以文學事業為人生志向,你要描寫社會、描寫人,當然就要關心社會、關心人,希望社會更美好,人人都幸福!
可是,當你停下筆來,當你自己面對現實時,你該怎麼辦?象現在,你能把與田萍她的關系處理得高尚美好嗎?而且,對她人生的幫助效果要好!
要知道,現在你對她的一言一行,都可能會影響到她往後的一生,有可能使她變成這個田萍、變成那個田萍!
超平我啊,現在好為難!她講︰她把她女人的全部托負給我最放心!她懇求我這幾天什麼也不管也不想,只要好好地愛她……
我听懂了她的話的含義。但現在的問題是︰如果這幾天我好好地愛她,就意味著這幾天兩人會象「新婚蜜月」……
然而,這是最佳的愛她和幫助她的方式嗎?好象不是吧?!因為,她會因此以後就生活得幸福了嗎?好象不會吧!
當然,可以換個角度想︰幸福是一種觀念而已。只要現在兩人都幸福了,而且,兩人都對以後如果不幸福不反悔,這不就可以了嗎?
這真的就可以了嗎?這真的就可以成為這次與她「度蜜月」的理由了嗎?好象能!
但是……但是……為什麼偏還有但是?
唉,因為問題確實還有啊︰以後的「不反悔」——那是一種幸福的生活嗎?
當然,依然可以倔 地「不反悔」。而,這並不意味著——那時那樣就是快樂地生活著啊!
可以只要現在的幸福,就不管以後是否快樂和幸福嗎?
如果因一次幸福,就跨入以後長久不幸福……
唉,人啊人——人在感情生活領域里的選擇,為什麼這麼難?為什麼會選擇得這麼痛苦?
超平我啊,我也迷亂了!
啊!人類感情世界就象茫茫太空,竟有那麼多未知的星系,探索它是那麼的艱難!
我們人類,為什麼就不能深刻、全面地認識自己?
人類,已經創造了高度發達的物質世界,同時也創造了高度發達的精神世界。
精神世界里的分類——人類自己的感情世界呢,高度發達了嗎?
人類自己的感情世界,其文明進化到了什麼程度?
啊,能在人類的感情世界領域里,建造起一座座金壁輝煌的殿堂,那該多好!
愛生活之源,在感情世界;罪惡之源,也在感情世界啊!
人類的男男女女關系,也就是感情關系。男男女女關系,與人類社會共存亡啊!
顯然,男女兩性關系的文明,是每個男女有幸福人生的保證!
請讓一男一女的世界幸福!也請讓男男女女在一起的世界也幸福吧!
請讓男女現在在一起幸福!也請讓男女他們以後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也幸福吧!
真的是,茫茫的人類感情世界太空,你讓超平我探索得好苦好苦喲……無論是在作品《寂寞人生》里,還是在自己正在體驗的現實生活中,超平我探索得好苦好苦喲!
黑暗中的他,因為東想西想而沉默得太久了,他一直沒有回答她。
床上的她,終于松了他的手,失望地轉過身去。她抓著被子角捂住嘴,抽抽搭搭地哭了。
她只管自己哭,不再理他。
他依然無語,默默地坐在床前,陪著蜷縮在被窩里嚶嚶哭泣的她。有一陣,他回到現實,想︰如果,我解散自己現在的家庭,全心全意愛她,會怎麼樣?
但很快,他承認︰他還深愛著古娟娟她!因為,盡管他與她有時會有矛盾,但他愛她之情,不能舍棄她之情,已經在他骨子里了!
這時,他又轉回來了——原來,他愛田萍的全部感情,還是一種「愛妹妹的感情」!應該講,他萬分萬分願意她就是他的親妹妹!
可是,生活中的她,偏不是他的親妹妹!
東想西想的他啊,覺得頭昏沉沉了,有片刻還睡著了。但更多的,是腦袋里有亂嗡嗡的聲音,這聲音折磨他……
就這樣,坐在床前的他,被傷感、迷亂和疲憊一直折磨到天亮。
也不知床上的她,什麼時候沒有了哭聲,大概是哭到疲憊之極就睡著了。
天剛亮,她就下床了。她不看他、不跟他講話,下床後就只管收拾自己的衣物行李。
她又穿上了她那件紅風衣。
當她終于把她的全部物品塞進了她的旅行箱,「叭」地鎖好箱子,才轉過臉來望還呆坐在床前的超平他。
她咬著嘴唇,吐出了很輕的聲音︰「超平,我走了!」
他仰起臉,看見了她昨晚哭紅的眼楮。而且,他看得非常清楚——她那雙眼楮,流露出對他幽怨之極的神情。
她只這樣瞥他一眼,就轉開了臉。然後,她就望著房間里的其它地方跟他說話︰
「超平,我們已經一次又一次喊再見。我想︰這次以後,我們就不會再有喊‘再見’了!以後,我們各自珍重吧!」
他從側面看見了她那張這刻變得毫無表情的發青臉。
說完,她就提起她的旅行箱,沖過去開門,打開房門出去,然後急步匆匆地走了。
很快,她的腳步聲就完全消失了!
啊!他心頭一陣劇烈地難受——哭不得喊不得,只感到一種苦澀之極的味道在心里攪騰……
他竟未回答她一句話,就讓她走了!
好听的客套話,也未對她講一句!
兩人竟是這樣分別!
她昨天晚上就講清楚了——她這一去,是決心以後再也不見他了!她是決心不讓她的生活中再有他了!
今後,她要奔向何方?只有她自己知道。或許,她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