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泉︰
我剛到礦,見到有幾個婦女帶著孩子站在屋角上。當我走近時,見到有幾張臉盤有點兒眼熟,便向她們點頭致意。大概礦上很少有陌生人來,她們睜大眼楮上下打量我,還沒等我走遠,便听見她們互相低聲嘀咕︰「這不是‘弟兄們’的老婆嗎?我見過的!幾年前,‘弟兄們’沒有來礦的時候,她先來了,和她老娘一起來的,找她男人。這次‘弟兄們’坐牢去了,她又來了,還帶著孩子。兩次來,來得都不是時候,真作孽啊!」
我怎麼成了弟兄們的妻子,共產公妻了不成?真讓人啼笑皆非!
找到你的宿舍,我就不會再感到孤獨和寂寞。後來仁法帶著老鄉們來了,原來見過面的和沒有見過面的朋友們來了,他們的家屬也來了。
一見到仁法,還沒等我詢問,他就迫不及待地對我說︰「上次你交給我的任務我是完成了。只是弟兄們來得太遲,這不能怪我!」
「感謝你還來不及,怎麼會怪你呢!」我嘴上這麼回答他,可心里直怪你,「他把我的地址給了你,我的態度不是明擺著嘛。你也太殘忍了!偏要讓我苦苦地相思!這次如果能見到你,真想狠狠地咬你幾口,以解我心頭之恨!」
當天晚上,礦工們七手八腳地把寢室騰出來,讓我們娘兒倆住,叫我們睡在你原來的床位上。有幾家借給我各種各樣的生活用品,從被子到尿盆一應俱全,事無巨細,想得十分周到。有個年輕人剛結婚,他妻子把那對新婚枕頭中的一只借給了我。枕頭上面有一對十字繡的彩色鴛鴦,看得出是她自己繡的。我問她叫什麼名字,她說︰「我老公和弟兄們一個班。你就像‘弟兄們’一樣叫我‘弟兄們’好了。」
「都叫弟兄們,我怎麼分得清?」我也被這樣的氛圍感染了,不顧旅途的疲憊興奮起來。
「新娘子的‘弟兄們’就我一個。」
我對她點點頭,笑笑。
當然現在我已經明白,你在煤礦幾年,賺了一個響亮的雅號︰‘弟兄們’!
听說你剛到礦,踫到誰都叫‘弟兄們’。一起下井的礦工不必說,無論老礦工還是新礦工,模爬滾打,生生死死在一起,叫聲‘弟兄們’自然親切。井下礦工頭上雖有礦燈,可是巷道、臉上都黑,往往分不清站在身邊的到底是張三還是李四,叫聲「弟兄們」,就會立即有人來幫你、和你一起干。後來習慣了,下班之後,礦工的妻子、母親,連同他們的小伢兒,不分男女,你也喜歡這樣叫,成了口頭禪。結果,反過來,口頭禪成了你的外號,這一帶,無論男女老少都稱你為‘弟兄們’,連六、七十歲的老太太見到你也嘻嘻哈哈地這樣和你打招呼。
他們告訴我,老百姓互相踫在一起,這樣叫倒覺得特親切,若把這一尊稱真的套在芝麻綠豆官的頭上,就沒有那麼省心了。當你跟這些人稱兄道弟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他們不再貶低自己是人民的勤務員,他們巴不得老百姓跪在地上把他們當成救世主。
礦工弟兄們還告訴我,事情的起因就是這句‘弟兄們’。
伊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