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閉上眼,記憶中的慕容沁蘭不會為了迎合他而姿態卑微,那個是多麼驕傲,昂首將一切都踩在腳下的女子,而眼前這個女人是東豫國公主司幽蘭,初入宮時的驕橫跋扈,不畏皇權,特別是那雙倔強不服輸的眼楮,確實像極了她,似曾相識的言語,刻字的木牌,他的心一度死灰復燃,可是冷靜之後,他很明白那些不過是她爭寵上位的手段罷了,而她也確實做到了,他給了她想要的一切,尊貴崇高的身份,世人眼中的萬千寵愛,他甚至開創先例,封她為‘第一蒂皇妃’,當然,他也是有目的的,他們之間各取所需,互相利用,僅僅如此!
他一直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而當太後說她就是慕容沁蘭的時候,他心思澎湃,摻雜了萬種情緒,理不清道不明。
他甚至希望那是真的,她真的是慕容沁蘭!可是同時,他又無比害怕,怕她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她自己,不是為了榮華富貴,不是為了東豫國,而是,復仇!
他沉默,用復雜難懂的目光看著她,似乎想看透她的心,看穿她體內的靈魂究竟是不是慕容沁蘭!
她溫順的低著頭,嘴角揚著若隱若現的笑容。
門外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太監輕細的在外喊道,「皇上,楚統領有急事求見。」
他不悅的皺起眉,「讓他進來。」
楚桓推門而入,立刻感覺到兩人之間那股微妙不尋常的氣氛,他在帷幔外站定,躬身單膝跪地,抱拳道,「參見皇上!」
袁慕寒步出帷幔,聲音低沉,「起來吧!有何要事?」
「謝皇上!」楚桓起身,眼神飄向帷幔後站在珠簾下的那道倩影,隨即收回目光,道,「啟稟皇上,一名黑衣人闖入宮中大牢,殺了幾名獄卒,打傷了多名侍衛,將大司命救出了大牢,此刻恐怕已逃出皇宮。」
袁慕寒眼神一冷,「宮中侍衛眾多,個個身手了得,竟讓一個黑衣人在光天化日之下闖入天牢劫走犯人!」
楚桓道,「皇上息怒,此名黑衣人武功極高,輕功無人能及,且熟悉宮中地形,來去自如,大司命的武功更是世間數一數二,若此二人合力,逃出升天不足為奇。」
袁慕寒冷哼,眼中寒光迸出,他的母後大人,太後娘娘又欺騙了他!
什麼蒂皇妃就是慕容沁蘭,什麼擔心她是來復仇的所以讓流淨殺了她,謊言,都是謊言……
她的目的根本就是拖延時間,好讓人來營救流淨。
心中怒火難平,他的母親,一直在騙他,一直在欺騙他……
他給過她機會,可是她一次次的背叛他!
她如此在乎流淨的生死,那麼,他不得不懷疑流淨才是真正的慕容氏余孽!
鳳陵城郊外。
青蔥茂密的群山連綿,碧空如洗,大朵大朵的白雲漂浮天際,匯織成一幅幅風姿各異的錦畫。
遠處,兩匹駿馬一前一後狂奔而來,馬蹄揚起漫天的塵埃,如千軍萬馬奔涌不息。
斷崖邊,黑衣人大喝一聲,身下馬兒前蹄騰空而起,發出長長的嘶鳴,在崖邊兩丈處穩穩停住。後面緊隨的棗紅色駿馬跟著停住,從馬背上躍下一道若蓮花般潔白的身影。
一身黑衣佇立在懸崖邊,大風卷起他黑色的斗篷,他目光悠遠,望著連綿不決,隱于浮雲後的青山,喉嚨間溢出一絲嘆氣,很輕很輕,瞬間便被風帶走,吹散了。
那白衣之人正是從天牢中逃出來的流淨,此刻的他有些狼狽之色。
「多謝天機道長救命之恩。」流淨在黑衣人身後單膝下跪,白色的長袍上染上斑斑塵土。
黑衣人翩然轉身,摘下面上黑巾,卻是那日耗費十幾年功力救回慕容沁蘭性命的道長。
他看上去四十多歲,兩鬢已見斑斑白發,面容俊朗剛毅,歲月在他臉上並未留下多少痕跡。
「貧道告誡過你,萬萬不可感情用事,慕容沁蘭已不是當初天真善良的小女孩,她的心中充滿仇恨,要想感化她,難于登天!」他的聲音暗啞低沉,充滿張力。
流淨猶豫了一下,問道,「我一直不明白當初道長為何要替慕容沁蘭招魂,她是含恨而死,積聚了無窮無盡的怨氣,必定會大肆復仇,道長這麼做究竟為什麼?」
天機道長神色平靜淡泊,「貧道只是給她一個機會,是選擇放下仇恨去寬恕,還是怨憤難消而復仇,在于她自己,無論她選擇哪條路,都是她的命運!」
「如今皇上對我誤會很深,對太後也必定心存芥蒂,皇宮我是不能再回去了,恐怕要辜負道長的囑托。」流淨面有愧色的說,當初若不是欠了天機道長一份情,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跟太後進宮輔佐新帝,另一方面監視慕容沁蘭,以防她瘋狂復仇,若必要之時,他可殺了她。
天機道長微笑道,「你暫時不必進宮,可也不能再回護國寺,若貧道猜的沒錯,此時的護國寺必定埋下了重重陷阱等著你自投羅網,不如這樣,你隨貧道回華山吧!」
流淨想了一會,最終點頭,「那便如此吧!」
皇城內里里外外貼滿緝拿流淨的告示,上面有流淨的畫像,懸賞一千兩黃金。袁慕寒更是派出五萬禁軍全面搜查鳳陵城,誓要將流淨捉拿歸案,死要見人,活要見尸,若是他敢反抗,可就地正法。
太後得知後,大病不起,她本想借蒂皇妃是慕容沁蘭一事一箭雙雕,卻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究竟是什麼人救走了流淨,若流淨在宮里,她有把握可以保住他的性命,可是如今他被人劫走,下落不明,所有人都認為他是畏罪潛逃,她不知道能做些什麼。
不管蒂皇妃是不是慕容沁蘭,這一切都是她的陰謀,她欺騙了所有人!
當慕容沁蘭邁入太後的寢宮時,一股濃濃的藥味撲鼻而來,她皺了皺眉頭。
太後躺在床上,身邊沒有一個宮女,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碗黑糊糊的藥湯,冒著陣陣熱氣。
「哀家是叫你司幽蘭,還是慕容沁蘭呢?」她撐起身子,靠在床邊看著她,神色平靜。
她輕笑,「有區別嗎?」
太後眉頭微揚,「當然有區別,若你是司幽蘭,那麼哀家便什麼也不說,你可以回去了,可若你是慕容沁蘭,哀家有一個故事想講給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