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沁蘭靜靜坐在床邊,一言不發,心中出奇的平靜,然後緩緩抬眸看著太後,「那個送去護國寺的孩子,便是流淨?」腦海中將發生的一切都慢慢串聯起來,諷刺道,「太後莫非想讓袁慕寒與流淨二人兄弟相認?」
「不。」太後猛然打斷,「流淨並不知道自己的真實的身份,哀家也並未打算告訴他,而如今哀家告訴你,並不是想為曾經做過的事懺悔,更不是想阻止你復仇,只是希望你明白,若你真的是慕容沁蘭,你該恨的人是誰?你該信的人是誰?你愛的人是誰?你為報仇所做的一切,真的值得嗎?即使你毀了袁慕寒,毀了哀家,毀了所有你恨的人,那又如何?你自始至終都是慕容誠手中的棋,他讓你降生,根本不是因為他的心慈手軟,而是他恨蘇清儀,他恨你,就像你一樣,他恨所有背叛他的人,而發生在你身上的悲劇也是他一手造成,慕容沁蘭,你至今仍不明白嗎?」
「夠了!」豁然起身,踩在柔軟的紅毯上,而每一步就像赤足踏在千年寒冰上,刺骨的冰冷順著腳底流遍四肢百骸。
她不要再听了,不要再想了,夠了,真的夠了!她受夠了!
身邊的風景不斷翻滾,荷塘里層層疊疊的荷葉在風中搖曳生姿,一株株筆直的枝干托著朵朵粉白色的幼女敕花苞,恍惚中,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父皇常常站在岸邊,凝神望著整片碧綠的荷塘。
原來,父皇深愛的女人並不是母後,而是那個被他冷落在月華宮的荷妃,如今的太後。
而她卻是個孽種,生來就不被祝福,背負著父皇的憎恨,成為他隨時可以舍棄犧牲的棋。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永壽宮的,進門的時候撞到了守候著她的蔚然。
「公主,你怎麼了?」蔚然被她撞個滿懷,匆忙扶住她。
她抬頭看著蔚然,張開口卻不知道說什麼,胃里忽然一陣翻江倒海,一股酸意上涌到喉頭,她捂住嘴巴,干嘔了一陣,臉色蒼白。
蔚然慌忙扶她進屋,吩咐春意去請御醫來。
慕容沁蘭坐下,喝了口茶,「沒事,大概是受了風寒。」她放下茶杯,臉色微凝,捂著嘴又是一陣干嘔不已。
一名御醫背著藥箱,為她請脈之後,捋了捋花白的胡須,眉毛彎彎,微笑著說︰「恭喜娘娘,是喜脈,已經兩個多月了。」
「公主……」蔚然激動的看著她,眼中光芒四溢。
慕容沁蘭擺擺手,「蔚然,你送御醫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微臣告退。」御醫收拾好藥箱,與蔚然一同退了出去。
寢宮里安靜的沒有一絲多余的聲音,慕容沁蘭怔怔的捂上小月復,手指微微顫抖。
她懷孕了,而她卻無法確定這是誰的孩子。
或許是袁慕寒的,也可能是楚桓的……
天啊!你在和我開玩笑麼?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給我一個孩子?
短短一天里,她經受著天翻地覆的驚變。
當太後告訴她那些事時,她驚詫,憤怒,可是她一點兒也不難過,只覺得胸口的那顆心空了,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了,她甚至不恨了……
而就在剛才,空洞的胸口處,仿佛被什麼炙熱的東西填滿了,滿滿的,她能感覺到身體中的血液不停的奔涌竄動,她懷孕了,她的月復中,有個生命正在成長。
那是她的孩子……是這世上唯一不會欺騙她,更是她唯一真正擁有的。
她要生下這個孩子,無論他的父親是誰,那都不重要了,他只是她的,她一個人的。
皇宮里沒有秘密,蒂皇妃懷孕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滿宮里每處角落。
皇後,德妃,淑妃輪番到永壽宮道喜,她們的臉上掛著刻意堆積的笑容,沒有一絲真心實意,她們的目光全都盯著慕容沁蘭平坦的肚子,轉過身去,那些虛偽假意的笑意瞬間破碎成嫉妒和怨恨。
連續三日,袁慕寒都駕臨永壽宮,這無疑更令那些女人憤然,宮中傳言,蒂皇妃若生下男孩,必定封為太子。
夜幕降臨,空中繁星點點,一輪新月高懸,灑下朦朧的光輝。
慕容沁蘭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抬頭凝望著月影婆娑,披散的長發隨風輕舞,目光幽幽。
一道黑影站在她的身後,一件絲絨披風搭在她的肩上,她沒有回頭,看著夜空,淡淡的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袁慕寒掰過她的雙肩,漆黑的雙眼望進她平靜的眸子里,輕笑,「難道你不開心?」
她的眼中漸漸凝聚著憤怒,「你以為我稀罕?」
他依舊雲淡風輕,「那你要什麼才會滿意?」
她冷笑,「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我的孩子可以平安出世,我只想要安寧,而你卻放出消息會若我生下男孩便封為太子,袁慕寒,你好狠。」
笑容凝固在他唇角,他捏緊她的肩膀,看著她憤怒的小臉,一字一句道,「安寧?呵呵!你要在皇宮里求安寧?究竟是我狠,還是你太天真?我以為你一直很明白,可是你根本不懂,若想在宮里平平安安,你就必須鏟除所有威脅到你的人,若想在宮里安寧,你就必須站在最高的那個位置,讓所有人都無法觸及到你,否則,一切都是妄想。」
她怔住,「你……什麼意思?」
他猛然放開她,忽然消失的力道使她踉蹌的倒退一步,肩上的披風滑落,飄落在地。
他的目光忽然柔和,低沉的嗓音在黑夜里猶如甘醇的烈酒,「我想保護你,和你月復中的孩子,我希望他能平安出世,所以我要給他無上高貴的地位,讓那些心懷鬼胎的人望而卻步,而我更希望你能強大起來,好好保護他,他是我們的孩子。」
慕容沁蘭怔愣的望著他,他的聲音如春風化雨,像潺潺溪水般流過她的心田。
可是她怕,這又是他另一場詭計,他一直都在欺騙她,利用她,她如何能信?
可是他的神情,又那麼真摯,那麼的真,和她以往見到的不一樣。
她迷茫了……
輕輕撫上小月復,如今的她不再是心無牽絆,她有了想珍惜的東西,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