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左右的周娥皇,正欲給昏迷的女子喂藥,而她心慌的那一幕,恰好被進入內殿的李煜撞見。
「臣妾參見皇上!」听聞李煜之聲,周娥皇身體一僵,背對著他將一粒藥丸藏入衣袖,這才跪下行禮。
疾步而至的李煜並未讓她起身,他的目光劃過那名女子,最後停留在她身上。俯身緊握她的手,輕輕嘆息︰「皇後,你這又是何必,她都已經這樣了,你還不放過她?」
「皇上認為臣妾在做什麼?陷害她嗎?」他的皇後露出心酸之情,抬起濕潤的眼楮,哽咽地問,「難道,在皇上眼中,臣妾就是這樣一個狠毒的女人?」
「那這是什麼?」李煜將她拉起來,攤開她的手掌,指著那一粒紅色藥丸,厲聲質問。
「這只是安神之藥!」
「周娥皇,你還想狡辯?」
「李煜,莫非你忘了一年前她的殘忍,她是要你的性命啊!而我呢,曾經為了你的帝位,忍辱負重讓你休掉,被我爹關在閣樓整整兩年。你可知道那兩年時間我又是怎麼熬過來的,受盡別人嘲笑的目光,風言冷語,我……」
李煜如此聲色俱厲地質問周娥皇,並且是為了那個人,那一刻,端莊舒雅的一國之後,再也不顧是否失儀,積聚在內心的怨氣瞬間爆發。
「夠了!你以為朕一年前救她,是因為放不下她?錯了,她當日揮劍刺入朕的胸口,朕只是要她承受無盡的痛苦與折磨!」
李煜矢口否認一年前當她倒在自己的金鑾殿上,而他不顧自身也受傷,從高高在上的那個位置跑下來,緊緊抱著她唯恐她就那樣死去,之後,更是費心費神救她。
「呵呵!李煜,你騙誰啊,明明一直愛著她,這一年將她打入冷宮不聞不問,只因她當日背叛你,是為了另外一個男人!你這算什麼?折磨她,我看你是在折磨自己。李煜,你還是一代帝王嗎?還不如她敢愛敢恨,我看你根本就是懦夫,你是……」
李煜的否認,更令被怨氣沖昏頭的周娥皇所恨。如果他承認,她可以名正言順的與楚御魂相斗,爭奪同一個男人。然而,他否認,自己的咄咄相逼便成無理取鬧,仿佛就她一個人在空蕩的舞台上無知的唱著獨角戲。
「啪!」失去理智的周娥皇後面更為瘋狂的話還未說出口,同樣失去理智的李煜早已一記耳光襲來。
摔倒于地的周娥皇輕輕地拭干嘴角之血,無聲冷笑︰「李煜,你真是一個失敗者!」
「滾!」
惱怒地吐出一個字之後,再未看她一眼!
「哼!」狼狽的皇後扶著床沿緩緩起身,最後睨著在三個人的游戲中,那個被噩夢所纏的勝利者,冷哼一聲離去。
「皇後娘娘,你醒醒,快傳御醫!」她似乎剛走到殿外就昏倒了。
方才與周娥皇大吵,待冷靜之後,李煜卻陷入沉默之中。而周娥皇所說之話猶在他的耳邊回蕩︰
「李煜,你騙誰啊,明明一直愛著她,這一年將她打入冷宮不聞不問,只因她當日背叛你,是為了另外一個男人!你這算什麼?折磨她,我看你是在折磨自己。」
「……明明一直愛著她……折磨她,我看你是在折磨自己……折磨自己……」不知不覺,他卻捕捉到這幾句話中的關鍵詞。
難道我真的還愛著她?
此刻他心亂如麻,不停地在心中如此反問自己,神情極為矛盾。
再次走到昏迷的女子身邊,望著那一張慘白之容,額頭滲出的冷汗似乎已將她包圍。她會變成這個樣子,不都是因為自己嗎?他在旁邊坐下,凝望著她緊閉的眼楮,亦在輕輕地替她擦拭不斷溢出的冷汗。
「汐兒,你為何一直在做噩夢,難道這一年你都是這樣過的嗎?」想到她這一年在冷宮中的日子,那一刻,他突然感到心痛。
對!心痛,那麼,他是否已經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又開始說夢話︰
「你的救命之恩……早已還清!是你辜負諾言……拋棄我……我要殺了你……」
「從今以後,你我情斷——義絕……我要活著……被你……絕情……害死……」
听到此處,他心中再次涌起一股無名怒火,抽出手,正欲離去——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怕……冷……不要走……」
被噩夢所纏的那個女子,卻迷迷糊糊的抓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亦是多處被燒傷,除了幾根手指還能活動,手心與手背均纏著繃帶。不知是不是抓他手時太過用力,手背已沁出了微紅的血跡。
而她還在噩夢之中,散落在玉枕的青絲已然濕透,蒼白干涸的嘴唇也已裂口。望著她刺客令人憐惜之模樣,他再次坐到她身旁,捂著她一時冰冷一時火熱的手,目光之中只有擔憂,同時他也回憶起當日御醫所說之話︰
「皇上,老臣已經盡力了。由于楚姑娘之前所受的劍傷太過嚴重,當時未能痊愈就停止用藥,這一年又在冷宮中照顧不周,傷口已經復發。加上這次大火,燒傷程度過于嚴重,如果她能挺過這一關,三五天內清醒過來,便是好事。倘若無法醒來,那便是回天乏術。另外,她吸入太多煙霧,肺部呼吸可能會出現問題,加上脖頸也被燒傷,這一生,她恐怕都要被病痛折磨。」
「今日已經是第三天了,汐兒,你一定要快點醒過來!」以後的事情他暫時顧不了那麼多,此刻,他只求她能夠度過這次生死難關。
突然,被他捂住的手開始動了,他欣喜的盯著她的眼楮,果然,片刻之後,她緩緩睜開了那雙疲乏之目。
艱難地轉動眼楮,映入眼簾的居然是李煜欣喜的臉龐。
「怎麼……是你,丹青……去哪里了?」她的聲音十分微弱,細弱蚊足,然而,這也費盡了她所有的力氣。胸口仿佛被一塊巨石壓住,呼吸非常困難,而她的嗓子似乎再多說一個字便會冒煙。
李煜屏氣凝神才听清楚她的話,但他不管她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人是自己是否高興,反正他看到她醒來,從心底里歡喜。
「汐兒,你先別說話,朕馬上吩咐御膳房為你準備膳食。」李煜輕聲而語,然後吩咐宮女,「來人,傳朕旨意,讓御膳房即刻為楚姑娘準備膳食,記住要清淡、柔軟!」
「是!皇上!」有宮女進來領旨而去。
恢復少許體力之後,楚御魂抬眸瞧了瞧自己的所在地,只看了一眼沉香木闊床上懸著的鮫綃寶羅帳,帳上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她就猜到自己並不在往日的小院之中,難怪沒有看到丹青。漸漸地,她回憶起那場大火,自然也想起當時李煜似乎去了那里,然後……她便不記得。不過此刻她只想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丹青怎麼樣了?
她動了動雙手,想要坐起來,才發現自己的雙手被他捂在溫熱地手心里。
「放開……我的手!」她冷冷地命令李煜放手,她永遠都忘不了他那一日的絕情,即使後來他命御醫救了自己,她同樣不會感謝他!「我……不用你……同情!」
只因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聞言,李煜突然甩開她的手,冷笑︰「呵呵!是嗎?楚御魂,不用我同情,那你就不要在朕的眼皮下尋死覓活,否則,你往後的日子更難過!」
她的手撞在僵硬的床沿上,頓時一股鑽心之痛襲來,但她依舊固執回答︰「我的死活……與你無關!」
「我恨你!」這三個字是她說得最清晰的一句話。
「很好!楚御魂,你的死活真的與我無關,那你現在就滾出朕的承乾宮!」
無論李煜方才多麼在意她的生死,但就在她說出那三個字後,他突然發現自己救她或許真的錯了。一年前就應該讓她死,三天前更不該將她從大火中救出來。
倔強的女子動了動手腳,發現渾身如同撕裂般的痛,根本沒有一絲力氣可以移動身體。看了一眼李煜諷刺地表情,嘴角浮出一個奇怪之笑。
緊握雙拳,暗自凝聚渙散的內力,待力量積聚,突然扯開被子,忍住劇痛下了床,在李煜的驚愕中離開了他的視線。
「楚、御、魂!」他在後面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叫著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