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07年,朱溫建立後梁,歷史自此進入藩鎮割據的五代十國時期。五代十國,局勢混亂不堪,硝煙四起,戰火連天,多少無辜百姓顛沛流離,家破人亡。在這個亂世之中,唯獨那些勝利者高高在上,俯視蒼生,卻視人命如草芥,生逢亂世,人人都渴望天下太平!
公元958年五月,南唐大敗于後周,是時,揚、泰、滁、和、壽、濠、泗、楚、光、海等州,已為周得,李璟遂獻廬、舒、蘄、黃,畫江以為界。五月,璟下令去帝號,稱國主,奉周正朔,時顯德五年也。
素有俠州之稱的揚州城雖早已在後周版圖之中,然,如今這塊富庶寶地,乃是江湖豪客聚集之地。
揚州城一處庭院中的秋荷終于盛開,然,秋風無情,淡粉色的花瓣在冷風的肆虐下,有幾片已經凋零。漂浮于水面,順著水流四處飄蕩,不知道將會去往何方!
突然,飄蕩的殘花被一把散發著緋紅色光芒的長劍挑起,剎那間,方才被冷風吹落的花瓣均被那把緋色長劍凝聚于劍尖之上。持劍的妙齡少女撅起小嘴,柳眉微蹙,好似在為這些殘花感到惋惜,為何還未到凋零之際,就提早凋零了呢?
嘆息一聲,輕點足尖,如蜻蜓點水般掠過荷塘,停在荷塘邊的空地之中。劍指劃出,注視著劍尖之上的花瓣,目光一凌,輕盈而舞,開始練習爹爹傳授的楚家劍法。
仔細看這個舞劍的少女,她膚白似雪,眉彎似月,唇小似櫻,鳳眼星眸,朱唇皓齒,雅若幽蘭,清麗月兌俗,盈盈目光之中,難掩屬于她這個年齡的俏皮與古靈精怪。一顰一笑一凝神,都能從她的身上看到一股不是平常女子能有的神聖氣質。尤其是舞劍之時專注的眼神,總給人一種英姿颯爽、傲氣如風之感。
楚家劍法講求四點︰柔、快、準、狠!
她除了在狠的基礎上還需下功夫,其他三點均已做到。小小年紀,並且是女子,能夠達到這個地步,實屬不簡單。
最後一式‘落葉飄丹’,劍尖之上的花瓣紛紛揚揚在空中飄舞,好似下了一場荷花雨,而她正是從天而降的花仙子。收劍,恢復俏皮之模樣!
「爹爹,娘親!」她歡快地跑到一直在亭中觀看自己練劍的父母跟前,見父母並肩而立還望著她剛剛練劍之地出神。眨眨眼楮,把緋色長劍放到石桌之上,輕輕地折斷亭外樹枝,忽然跳到他們身後,將樹枝架到他們脖子上,粗聲粗氣裝模作樣扮起強盜來︰
「要錢還是要命,只準救一個!」
「要殺就將我夫妻二人一同殺了,要救,亦是雙雙要救,沒有只救一個的道理!」她的父親正氣凜然地回答。
「啊?怎麼這樣?」她為難的皺眉頭!
「丫頭,膽子不小,居然敢威脅爹爹和娘親!」
楚劍城,楚劍山莊現任莊主,為人豪爽、耿直,只想過著快意江湖的逍遙日子,不願卷入紛亂的戰局之中。有妻女相伴,能在亂世之中尋求到這一處棲身之地,他早已滿足,如今,唯一的願望就是女兒長大之後,也能過著這種平凡而幸福的日子,他便此生無憾!
舒蓉,他的妻子,曾是揚州首富舒家之女,性格柔婉,夫妻恩愛,生活可謂幸福美滿。而方才舞劍的少女就是他們聰明伶俐的女兒,楚御魂,字汐,這十五年受盡夫妻二人的獨寵。
楚劍城凶巴巴的樣子使得楚御魂小嘴一撅,不搭理他,而是撲進娘親舒氏懷里,盡顯少女時代撒嬌之作風。
「哼!上午剛行過及笄之禮,如今居然還和兒時一般愛撒嬌,這成何體統?」楚劍城扳著一張臭臉,訓斥道。
「娘親,爹爹太壞了,居然罵我,我們以後不要理他了!」楚御魂朝楚劍城扮了個鬼臉,又笑嘻嘻的挽起二老的手臂,頗有自知之明,「還是不要得罪爹爹,不然娘親也不幫我了!」
如此之舉,楚劍城和舒蓉只得無奈的相視一笑,這個女兒,怎麼就長不大呢?
「汐兒,你現在已經長大了,要學會獨立生活,倘若有朝一日,娘親和爹爹不在你身邊,你要如何在這個亂世生存啊!」舒蓉揉揉女兒的發絲,擔憂地說。
「爹爹娘親可不能丟下汐兒,不然汐兒在這個世界上就無依無靠了。汐兒也要永遠陪在你們的身邊,長大之後好好孝順你們!」楚御魂有些驚慌,似乎感覺出要發生什麼不好之事,修長睫毛下的水靈靈大眼楮,傳送出不該屬于她的憂愁。
「丫頭,你真的願意永遠陪在爹爹娘親身邊?不嫁人了?」楚劍城故意逗她,他也是一臉愁苦,只是在妻女面前,並未表現出來。
十五年前,南唐烈祖皇帝駕崩之夜,曾留下一個預言︰
八月十五,仙降凡塵;
傾城之容,逆天之魂;
若得此女,江山堪威。
自那以後,這個預言便廣為流傳,甚至人盡皆知。而今日是十五年後的第一天,同樣也是他女兒十五歲的生辰,他怎能不擔憂?
說起嫁人,楚御魂的小臉唰的一下如同天邊斜陽,略帶嗔怪的嘀咕幾聲。剛好有同門師兄找她去比劍,她也就趁機跑開。楚劍城夫婦無可奈何的笑了笑,轉身離去。
或許,誰都沒有注意到,在緋色長劍被楚御魂拿走之後,方才放劍的石桌上忽然出現了一個極大的血色「亡」字。好似這把上古名劍褪掉的顏色,形成的字那般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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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歡愉之後的楚御魂正在陪楚劍城下棋,高空的明月漸漸被烏雲擋住,皎潔的月色消失,大地頓時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就在她只差一步棋就贏定之時,一支袖箭突然無聲無息的闖入。
下棋的父女太專注,並未發現這支袖箭的大駕光臨。旁觀的母親忽然覺察到異常,抬眼望去,那支袖箭正急速的朝著丈夫後背要害處射去!急著呼喊父女二人小心,另一面早已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替丈夫擋住了危險。而庭外,驚恐的慘叫聲陡然不絕于耳!
「娘親,你怎麼了,娘親……」楚御魂被嚇壞了,最後那顆棋子被她緊緊握于手中,棋盤上的棋,頓時凌亂不堪。
「蓉兒,撐住!」楚劍城並未因此刻的情形而慌亂,他警惕的聆听周邊動靜,除了外面的慘叫聲,這里再也無響動。他將女兒護在懷里,另一只手抱起倒地的妻子!
「血!爹爹,你快救救娘親,她在流血!娘親……」楚御魂望著娘親胸口不斷溢出的血,內心的恐懼更為強烈。她想要止住血流,然而,縱然雙手沾滿血腥,那個血窟窿還是源源不斷的流出刺鼻的紅色液體。
「相公……快……快點帶著汐兒……離……離開,不要管……管我!」聲音愈加微弱的舒蓉,強撐著最後一口氣,推開了雙手沾滿血腥的女兒。女兒是他們的唯一,他們不能讓她有任何閃失,否則,死不瞑目!
「不行!我們曾發誓說好生死與共,此刻怎能丟下你不管!我們一起走!」楚劍城抱起妻子,護著女兒準備逃出去!
「莊主,不好了,山莊內院起火,外面也已被一群黑衣弓箭手包圍!您快帶著小姐和夫人從後門離開,不然來不及了!」楚劍山莊弟子急沖沖地進來稟告。
楚劍城護著妻女,猶自無奈的嘆息︰「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爹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英明神武的爹爹從未有過如此無奈的表情,不,那不是無奈,而是絕望。想到這個詞,她更加害怕,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懼怕!
「不要問那麼多!」楚劍城放下妻子,回身取下一把渾身緋色的長劍交到女兒手中,並囑咐,「誅顏劍是當年你師祖傳給我的,現在爹爹將它留給你做防身之用。汐兒,記住,能走多遠就走多遠,最好離開中原,永不回來!還有,千萬不要與皇家的人扯上關系,也不要想著為我們報仇!你一定要記住爹爹的話,忘記今晚發生的一切,不然爹爹和娘親死不瞑目!」
楚御魂不知父母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她被父親莊重神色和母親嚴重傷勢嚇得無助的大哭。
「相公,快送汐兒離開,即使是死,也不要讓他們得逞!走。快走啊!」舒蓉積聚最後的力氣,推開了丈夫和女兒!
楚御魂死也不松口娘親的手,楚劍城無法,只得封住她的穴道,抱著她離開了親生母親。而外面,早已是濃煙滾滾,昔日寧靜的楚劍山莊,此刻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楚劍山莊的一千條人命,幾乎所剩無幾,還在戰斗的少數人亦是傷痕累累,但是,他們在盡最後的努力保護小師妹安全離開。她在父親的懷里,死死的盯著這一幕,仿佛要把它刻在腦海中一般。
血色的棋子終于從她手中滑落,與烈火同歸于盡!
楚劍城喚來自己的坐騎赤霄,將女兒放上去,解開她的穴道,再次叮囑她一定有多遠走多遠,但是,千萬不要回來,更不能和皇家的人扯上關系。最後,掄起一掌,使勁拍打著馬臀。就這樣,那匹良駒載著那個一夕之間淪落為孤女的少女,離開了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幸福之家。
回過頭,她哭喊著爹爹,然,她的父親自始至終都在用血肉之軀擋住意圖前進的敵人。縱然他的武功曾是天下第一,然,寡不敵眾,來者又是絕世高手,漸漸地,他早已被砍無數刀。最後一個蒙面男人一刀砍去,他的胸口頓成血窟窿。
沒有人在注意他,忍著最後一口氣,他慢慢地向前爬行,而屋里的妻子也早已拼命爬出來。他們微笑著輕喚彼此,終于快要拉緊雙手,而她回頭,親眼看著一個大胡子男人揮刀斬斷了他們的手。燃燒的橫梁突然倒下,絕情地將他們分開。
她听不見父母的慘叫,她再也哭不出來,目光死死的盯著逐漸化為灰燼的楚劍山莊,終于消失在黑衣人的視野之中。而那個大胡子男人,她記住了,是他,害得父母連死都不能在一起!
忘記今晚發生的一切!她的爹爹要她忘記,但是,她如何能忘記這血海深仇?如何能放過那害得她家破人亡、淪為亂世之中的亡命孤女的凶手?
她忘不掉,也絕不會放過殘忍的凶手,絕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