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翠九龍四鳳冠,青綠蹙金並蒂蓮禮衣,再配上金瓖九龍戲珠鐲,一對累絲鳳形金耳墜,這麼風光,怎麼看都不是個娶小妾的禮節。我穩穩的坐在床上,頂著快把脖子都壓斷的鳳冠,靜靜地等「夫君」為我挑開喜帕。只是……真的好重。我嘆了一口氣,心里有些嘲諷的想,沒了娘家,少了提親定親,這婚事都辦的這麼迅速。將軍府,我是嫁進來了,接下來該怎麼走,心里也大約是有數了。真是世事無常,怎麼想都想不到最後我居然還是嫁給了沐熙,只可惜,司空沐熙變成了司空將軍,秦風兒變成了仇念愁。我抬手挑開喜帕一角,四處觀察著。這將軍府不虧是我秦家上下十二口的性命換來的,如此豪華。我冷笑一聲,司空沐熙,踩著我秦家的尸體坐上了將軍之位,你可千萬坐穩了,別讓我拉下來。若是不小心被我拉下來了,我秦家人的血,怕是淹死你都夠了。
外邊傳來一陣吵鬧聲,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放下喜帕端正身子坐在床上。司空沐熙,我的「夫君」,我都等得迫不及待了。
門像是被人粗暴的撞開,听著司空沐熙跌跌撞撞走來的腳步聲,我靜靜等著他挑開面前喜帕,收收眼中的憤恨,換上一副溫柔像,我對自己說,不論今夜,他對我做什麼,說什麼,我要忍!對他的恨,不可泄露半分。好容易讓他相信我不是秦風兒,不能露任何馬腳。只是,這喜房,安靜的有些過分,好像,只有司空一人進來了。
伴著沖天的酒氣,我嫌惡的皺了皺眉,喜帕被掀開,眼楮忽然被刺了一下,很快便適應了,我淡然地看著臉上帶三分醉意的司空,笑著做了個萬福,說道,「夫君可是等不及了?」
「風兒……」司空的臉上即使帶著笑容,卻也掩蓋不了那一抹眼底的悲傷,「風兒可是生氣了,連沐熙哥哥都不叫了。」說罷,便伸手撫向我的臉。
「今日是夫君與念愁的大喜之日,夫君怎麼一直叫著其他女人的名字!」我一甩袖,轉身躲開了伸來的那只手,「夫君若是心中有其他女人,又何苦娶了念愁,夫君難道以為,念愁是如此大方以至于夫君連念愁的名字都叫錯還能與夫君洞房花燭麼?」忽略掉司空一臉的落寞,我站在一旁冷冷看著扶著床的司空。沐熙哥哥?沐熙哥哥怕是也早死了。
「念……念愁……為夫今日喝多了,讓為夫抱抱你……」司空一臉苦笑看向我。
抱抱我?呵,這話還真是可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講這麼可笑幼稚的話。「夫君想做什麼,念愁自是知道。」洞房花燭,你只是想抱抱我?司空沐熙,你何時如此虛偽。我臉上帶著冷笑,自己動手摘去鳳冠,褪去吉服,月兌去里衣,只穿著肚兜站在司空面前。你想要這具身子,給你便是。
「風兒……不要這樣……」司空閉眼,轉過頭去。
「夫君,難道念愁就當真比不上你心中的風兒麼?」我嫵媚的走到司空身旁,硬是掰過他的臉,直直與我對視,「夫君,念愁才是在你身邊的人啊,你就如此無情的非要讓念愁承認自己是風兒嗎?夫君,你一定要這樣傷害我嗎!」
感覺到司空的唇貼到我的唇上,我心里冷笑一聲,終究是個男人。什麼深情,也不過是裝裝樣子。上一刻還念著秦風兒,下一刻便抱著仇念愁。忽然,嘴中嘗到了一絲絲的咸味。張開眼楮,冷冷的盯著有一滴淚從左頰滑下的司空沐熙,我才發現,原來他一直都沒有閉眼。發現我睜開眼楮了,司空放開了我,只是抱著我,在我耳邊輕輕呢喃著︰對不起,對不起。
「夫君有何對不起念愁的?」我也學著他的樣子,小聲問道,「夫君不喜歡念愁麼?」
仿佛沒有听到我在問什麼,司空只是一直說著對不起。現在道歉有什麼用?我嘆了一口氣,想將司空從我懷中推開。誰知他環著我的胳膊加大力氣,「風兒不要推開我。我以為爹回京準備聘禮了,我不知道爹居然帶著人馬……風兒,不要推開我。」
我嘆了一口氣。果然是喝多了。「夫君好好休息吧,今夜這良辰美景,念愁怕是無法與你共度了。」我使勁將司空推開,起身準備離去。
「風兒,」手被緊緊拉住,「風兒,不要走。」看著甚至帶著一絲祈求的司空沐熙,我忽然覺得有些好笑,真想看看這張臉看到秦風兒的衣冠冢時的表情。罷了,只是一夜,抱就抱了吧………
夢里,似乎又回到那個寧靜的傍晚,夢中人的身影看不清,卻又那麼熟悉。遠處飄來淡淡的青草香,風中帶著一個溫柔的聲音,低聲說的,「我愛你,對不起。」為什麼?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又為什麼,要說我愛你?仿佛丟下一個很重的包裹,身體從來沒覺得這麼輕,這麼暖。這種感覺,就像被當做珍寶一樣。「風兒,你愛我嗎?」還是那個溫柔的聲音。愛嗎?從來沒覺得比現在更愛過。可是我就像是啞了一樣,那個字,到了嘴邊卻如何也說不出口。「風兒,你恨我嗎?」
我從床上坐起。好久沒做夢了,好久沒做這麼溫暖的夢了。這顆心,還是不夠硬。還是有沒被仇恨包起來的地方,所以才會被踫到。模模身邊還是暖暖的位置,我忽然明白,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是我強把這份仇恨加到了沐熙身上。當年靜蘭寺方丈告訴過我,沐熙就是為了阻止他爹才被打得遍體鱗傷然後帶回京城的。我更是知道,每年秦家的忌日,沐熙都會悄悄避開耳目去上墳。然後在那里黯然坐很久。蓉兒每年去都會遇到他,只是從來沒有讓他發現而已。
握緊拳頭,我又躺了下來,該怎麼辦?事已至此,難道仇不報了麼?爹娘就這樣白白死掉了麼?我閉上眼楮,想起那日沐熙的爹爹拜訪秦家以後,娘將包袱塞給我,告訴我讓我跑得越遠越好,想起爹爹最後模模我的頭,說的那句照顧好自己,想起我三日後偷偷跑回秦家見到的慘象,爹硬是到死都沒有跪下,直直的站著,口中眼中流出的血凝固在下巴上,娘則是死在正廳,連眼楮都沒有閉上,還有管家丁叔,還有廚娘,還有還有……他們都死了,都死了……。仿佛嗅到了血腥味,我額上的又開始隱隱作痛,那種窒息的感覺又浮了上來,一個陰冷的聲音不停地說著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好痛,貓眼要張開了麼?好痛!
忽然,一個涼涼的東西貼到我的額上,熟悉的涼涼的感覺,那陣痛,仿佛被壓了下去,陰冷的聲音也停止了,撲鼻而來的青草香趕走了一切不適。我緩緩張開雙眼,對上了一雙明眸︰「念兒,醒了?」
我迅速坐起身,拿被子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夫君一大早不需要去上朝麼?」
「這就去了,來看看我的念兒睡得怎麼樣。」司空面帶微笑整了整衣服,「那,為夫去上朝了。」說罷,他向我作了揖,笑著走出房門。
沐熙,唉,事已至此……。我唯有一步步走下去了,風兒欠你的,怕是下輩子才能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