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穿著這條裙子站在錦廬的落地窗口,我覺得那一幕情景非常生動綽約,便抓拍了幾張照片。照片剛沖印出來時,我只是認為自己又拍了一楨得意的作品而已。但是有一天,當我在電腦上隨意放大了其中的一張照片時,我呆住了,因為我注意到在你穿的裙子邊緣分明有一些我見過的刺繡花紋,而那些花紋也出現在爸爸交給我的小被子上。這難道只是巧合嗎?我猜不是。本來我想立刻跑去找你要那條裙子來對證,但又覺得唐突,而且那樣做勢必會引起你的懷疑,進而泄露小被子的秘密。猶豫了幾天,我最後決定找機會去錦廬悄悄把裙子拿來,在與小被子對照後,再尋機還給你。」肋
說到這兒,于焉頓了頓,長吁了一口氣,像是把積聚的壓力都釋放出來,霎時輕松了。
「然後,那天我跟著夢游的于烈走到睡蓮池邊,你就現身攔住我,既掩飾了于烈的夢游,又獲得了獨自進入錦廬的機會,對吧?」
于焉頷首不語。
我不禁嗤地一笑,嘲弄地說︰「你的心思轉得倒是飛快,很會隨機應變呢。」
于焉的唇角微微一翹,神情中掠過一抹難言的酸澀。
「為了于烈,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他說。
我已經不是第一次听到于焉說類似的話了。我收起唇角的嗤笑,冷眼望著距我只有咫尺之遙的這個男人,心中的厭煩和同情交織在一起,令我的情緒搖擺在左右為難的矛盾中,不知如何取舍。鑊
于焉抬手模了模皺得發僵的眉毛,接著說︰「可我沒想到你很快就發現裙子不見了,並告訴了于烈,這讓我有些措手不及,無法再按原計劃還裙子給你,只好暫時把它跟小被子一起藏起來了。」
我張口欲頂撞他幾句,想想又打住了。
「話說回來,那條裙子你是從哪里得來的?我覺得如果找到做裙子的人,就應該能夠找到于烈的家人。」
「說來你可能不信,」我說,「我也不知道那條裙子是從哪兒來的,它就那樣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衣櫥里,而且與我的身材很合適。起初我以為是穆寒給我買的,後來問他,他卻否認了。」
「他會不會是在騙你?」我的話音未落,于焉緊跟著說道。
我不滿地朝他翻了個白眼,他馬上意識到自己失言,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說,他會不會向你隱瞞了什麼,故意不承認?」
「我不覺得他有什麼理由要那樣做。」我斬釘截鐵地回答。
于焉微微點了點頭,沒再多說話。
但我卻為于烈的身世揪心起來,忍不住問道︰「當年,于烈到底是怎麼被你爸媽抱來的?」
于焉遲疑了一下,說︰「那時我還在蹣跚學步,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只是後來爸爸告訴我說有一天,他和媽媽一起去散步,听到睡蓮池那里有個嬰兒在大聲地啼哭,就連忙跑過去,原來是個用小被子包裹著的剛出生不久的小孩子。我爸爸媽媽把孩子抱起來,往四周看了又看,也沒看到路過的人。你也知道,無風嶺這里一向都是遠離塵囂的,除了少數幾幢住人的房子外,幾乎沒有什麼人煙。而那時的韓子郁也已出國,錦廬重又恢復了沉寂,因此,這個孩子的來歷便顯得撲朔迷離了。」
「說來也怪,那個小孩子本來哭得瞞傷心的,可一被我媽媽抱著,就不哭了,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楮直盯著我媽媽。我媽媽被她看得心軟了,就對我爸爸說,這孩子的父母把她放在這麼荒僻的地方,一定是不想要她了,不如我們收養她,給于焉做個伴吧。我爸爸一時也想不出其它辦法,就把小孩子抱回家來了。其實我媽媽的身體一直不好,我爸爸本不想再給她增加負擔,但抱回來才發現,那個小孩子生得實在是可愛,我爸爸很快就疼她愛她舍不得再送走她了。就這樣,爸爸特意給她取了一個名字叫于烈,並托人按親生女的身份給她上了戶口。」
我靜靜地听著于焉的話,心里對于烈的疼惜越發濃厚了。
「那麼關于于烈的身世,你爸爸還告訴過你其他的線索嗎?」我問。
于焉擺擺手,目光落在小被子上,說︰「只有這個小被子。我爸爸叮囑我,要是日後有人來尋親,一定要讓他們說出當時孩子是用什麼包裹著的,說得不錯,才能相認。」
我的心一陣刺痛,聲音低沉地說︰「可是,對于烈來說,冷不丁讓她知道自己是個棄嬰,是被領養的,豈不是太意外太痛苦了?」
「是啊。」于焉的聲音也暗啞了,「所以,關于偷拿了長裙那件事,我不希求你能諒解,我只乞求你能在我未找到于烈身世真相之前,幫我保守這個秘密,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他直視著我,眸子里寫滿了懇切的請求。
我無法拒絕,只能深深得點了點頭,說︰「好吧。我答應你。」
繼而,我又想起媽媽的話,拿起裙子對于焉說︰「我曾經把你給我拍的照片拿給我媽媽看,當時她也注意到這個裙子,說這種款式是她讀大學時很流行的,而青裳當時也有一條的,她為了跟別人有所不同,就在裙邊和袖口繡了很多花紋。你說,于烈的身世會不會跟青裳有關?」
于焉的臉愀然變色,緘默片刻後,他恨恨地答道︰「又是那個青裳,怎麼繞來繞去又繞到她的身上來了?」
我不解地看著他,問︰「你怎麼會這麼討厭青裳呢?她招你還是惹你了?」
于焉不吭聲,站起身在閣樓里踱了一圈。而後,坐下來,重新將那個小被子折疊好,用粗帆布和油紙包好。
「凌羽,這條裙子你是放在這里,還是要拿回去?」他問。
「放在這兒吧,希望這兩樣東西能夠相互印證,指引我們找到于烈的親人所在的方向。」我說,心想這條裙子來得實在詭異,即使拿回去,我也不會再往自己身上穿了。
「我才是于烈唯一的親人。」于焉一字一句的說,語畢,他把裙子放進塑料袋和油紙包一起塞進壁上的暗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