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幾個被攔在了錦廬的雕花大門外,大門上,兩道白紙黑字的封條交叉貼在中央,在陽光下分外扎眼。
大門內,合歡樹的花蕊一如既往的紅艷似火,在微風中,吹送著徐徐清香。肋
我驀然有種失落的感覺,仿佛被拋棄的孤兒,無家可歸。
穆寒看出了我的落寞,伸手摟住我的腰,說︰「別急,錦廬總會有解封的那一天的。而且,我相信不會很遠的。」
我抬眼看了看他,他的眼楮里布滿了血絲,顯然夜里沒有睡好覺。
「穆寒,你不用擔心我,回城里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我說。
「不急,我今天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就陪著你好了。」他微笑著答道。
于烈聞言,走近幾步說︰「既然這樣,不如到我們家坐坐吧,認識你這麼久,還沒請你喝過一杯茶呢。」
她笑吟吟地看著穆寒,又轉頭看了看于焉。
于焉眨巴了幾下眼楮,也接口說道︰「是啊,穆寒,現在凌羽是我們家的房客,你不想看看她住得是否滿意嗎?」
穆寒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一下子柔和了,唇角上翹,現出一抹溫暖的笑意。
「好吧,遵命不如從命。因為凌羽,我對二位真是感激不盡呢。」他朗聲回答。鑊
于是,我們一行人沿著小徑朝于烈的家走去。
季候已經到了仲夏時節,山坳里草深林茂,蛙鳴蟲叫之聲不絕于耳。視線盡頭的山巒之巔,被稀薄的層雲所覆蓋,顯得縹緲淡遠。
或許是那一具干尸太過震撼,幾個人都沒有太多的話,默默走著,只听得腳下鞋子與砂石的摩擦聲,嚓嚓作響。
于烈走在最前面,我跟在穆寒的後面,于焉則在我的後面。
快走到睡蓮池畔的時候,于焉靠近我低低的聲音說︰「等下有好東西給你看。」
我回過頭,他神秘兮兮地朝我忽閃著眼楮。我剛想問是什麼好東西,領頭的于烈忽然叫了起來。
「怎麼了,扎了腳了嗎?」因為于烈和我一樣,都是穿著一雙人字拖,所以,穆寒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于烈踩到了什麼尖銳的東西。
可于烈卻搖搖頭,她指著睡蓮池里的幾枝盛開的蓮花說︰「那具干尸,也就是我們認為的青裳,她的手里好像拿著一枝蓮花呢。」
我記得,的確是這樣,那枝花雖然已經非常枯槁,但仍舊能夠辨認出蓮花的形狀。
「我媽媽說這個睡蓮池在她嫁到我們于家之前就在這里了,所以,好多年前,也就是那具干尸將死之前,難道說她曾到過這里,曾經在睡蓮池畔徘徊,並且摘下一枝蓮花,帶到了那個閣樓里?」于烈蹲在池水邊,伸手撫摩著那些嬌女敕的花瓣,眼神里充滿了淒迷。
我倏然回頭望著于焉,他的臉也緊繃著,面沉似水。
「她是自殺的吧?」于烈接著說,「她把自己鎖在閣樓里,坐姿安詳,手里還握著一枝蓮花,然後,直面死亡的降臨。她是懷著怎樣一種無望的心情才選擇了這樣的一種結束啊?」
一行淚從于烈的眼角撲簌簌滾落下來。
我的心里也是一陣酸楚,原本干尸的驚現讓我魂不守舍,此時听到于烈的話,又不禁為那具干尸而悲從中來。
「也許,這樣的結束對她來說竟是一種幸福,也未可知啊。」穆寒見我和于烈都的心情被哀傷所籠罩,連忙寬慰道。
「幸福?幸福是長相廝守,是至死不渝,是……」于烈激動地嘶喊著,有些語無倫次。
轉念她又平靜下來,一臉快慰地說︰「沒錯啊,你說得沒錯,我說地也沒錯。」
我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她哪根筋搭牢了,自顧自在那里胡言亂語。
而于烈則興奮地回頭指著錦廬的方向,兩眼放光地說︰「你們想,若那具干尸是青裳,那麼是不是一切都解釋得通了?活著的時候,他們相親相愛,死了,他們都留在了錦廬,雖不是互相依傍,但也長相廝守。他們的愛情可以說是至死不渝的。」
我點點頭,一方面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另一方面,也為世上又多一出梁祝悲劇而嘆息。
生要同衾,死要同槨。他們把錦廬當成了一座共同的墳墓。
我正在暗自感慨時,身後的于焉陰沉沉地說了一句︰「你們倆不要在那里玩浪漫了,別忘了,韓子郁是被人害死的,他可不是殉情自殺。」
我的心頭一震,回眸惡狠狠地望了他一眼。于烈也是滿臉不快,斜睨著于焉,像要撲上去咬他一口似的。
這時,一直緘默做沉思狀的穆寒開口說︰「我覺得于焉說得有道理。就我在法學院學過的那些案例來分析,當自殺與他殺同時存在時,真相往往撲朔迷離。」
「你的意思是說,關于韓子郁的死因和干尸之迷,我們很難找到答案了?」我禁不住郁悶地問。
穆寒輕輕點了點頭。
「真相真的很重要嗎?」我的視線掃過身邊的三個人。
他們幾乎異口同聲地回答︰「很重要!」
我發覺自己竟然變成了最置身事外的那一個。在我看來,韓子郁死了,青裳死了,主角都沒了,那麼,還有必要在意劇情如何嗎?
落幕,亮燈,觀眾離場就是了。
可看他們三個的表情,大有跑到後台去一探究竟的沖動。
于烈于焉兄妹我可以理解,一個為韓子郁的生平事跡著迷,一個因為牽扯到愛人的身世而焦慮,那麼穆寒的興趣又是從何而來呢?
青裳,韓子郁,乃至錦廬,都似乎跟他毫無干系啊?
我凝神望著穆寒,他卻完全沒有在意我的目光,兀自在蓮花池畔踱著步。
于烈又俯身對著池塘里的蓮花發呆。
于焉則仰頭望著天空,不知道他的思緒落到了遙遠天際的哪片雲彩上。
我回首眺望,錦廬沉浸在一片令人生疑的魅惑氣氛中,而那曾經令我感到親切的家一般的暖意似乎已消失殆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