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後,的確是青裳的哥哥的表現最可疑。如果不是他做了虧心事,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會喪失心智,陷入瘋癲的狀態嗎?肋
「老婆婆,你知道青裳的哥哥現在在哪嗎?」于焉插了一嘴。
老婦人斜著眼楮看了看他,說︰「你們來晚了,我剛給他燒完頭七的紙回來。」
「他死了?」我們三個幾乎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死了,就在他父母的墳前,旁邊放了好幾個空酒瓶,怕是醉死的。」老婦人沒有嘆氣,倒像是盼著這一天似的。也許她想得沒錯,對于青裳的哥哥來說,這樣的結局未嘗不是一種解月兌。
可我們三個滿以為會在青裳的哥哥那里找到突破口的,此刻卻大失所望了。
唯一可能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的人也死了。真相難道真的再也無法揭開了嗎?
于烈的心情最是沮喪,她站起身,走到門口,望向遠處那座布滿墳塋的土丘。
那里有青裳的父母親的墳塋,如今又多了一座青裳的哥哥的。他們兄妹倆還真是不幸,都死得這樣不明不白的。
「婆婆,在他死之前,還是像過去那樣東躲西藏的不願意見人嗎?」我問老婦人。
老婦人把已經熄滅的煙桿重新點燃塞進嘴里,吧嗒吧嗒地抽了幾口。然後,她用眼角朝里間的一個黑乎乎的屋子瞥一眼,說︰「那倒沒有,看起來比從前安靜了許多,也不亂喊亂叫的,而且,我跟他說到家里去住吧,他竟然跟我回來了,就住在那邊那間屋子里。住了差不多有半個月,雖然還是白天睡覺,晚上精神,但不亂跑了,一個人呆在里面,叫他吃飯,就出來吃,吃完了有回去呆著。我還以為他的病有好轉了呢,誰知那天我一個不留神,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出去了,還拿了我幾十元錢,到外面的店里買了好幾瓶酒,然後,就到他爸媽的墳前,喝得一滴不剩。等到我找到他的時候,他的身子都已經硬了。不過,臉面上看起來平靜得很,似乎還有些笑意呢。」鑊
我听得有些糊涂,顯然青裳的哥哥在他生命的最後日子里有些不同尋常,可造成這些不同尋常的原因是什麼呢?
一直保持傾听姿態的于焉此時也納悶地問道︰「老婆婆,他看起來清醒的時候,有沒有對你說什麼奇怪的或是不著邊際的話?」
老婦人兀自抽著煙,沒有答話。
我也跟著問道︰「那他留下什麼東西了嗎?」
老婦人又像剛才那樣朝小黑屋子看了看,咕噥著說︰「他死了以後,那間屋子我還沒進去過,誰知道留下了什麼,不過是些他撿來的破爛垃圾吧。」
听了這話,我朝還站在門口的于烈喊了一聲︰「于烈,我們去看一下,也許能發現些什麼。」
于烈回過頭落寞地望著我,眼神里明顯不抱什麼希望。
在我和于烈朝小黑屋子走的時候,我給于焉遞了個眼色,他迅即會意,用力點了點頭。
打開小黑屋子的門,一股潮濕的霉味夾雜著渾濁的異味撲鼻而來。我和于烈都被那股味道燻得皺起眉頭,趕緊用手捂住鼻子。
門邊的牆壁上垂著一根細繩,我伸手一扯,天花板上一盞昏黃的燈亮了。
我抬眼看去,不大的房間里堆滿了雜物,牆角一個破舊的木床上也是亂糟糟的,被褥卷在一起,髒忽忽的滿是污漬。
床前的地上,凌亂地散放著幾個破布袋子,袋子里有塞著一卷一卷舊報紙的,也有塞滿壓扁的飲料瓶的,還有塞了許多雜七雜八東西的,顯然那都是青裳的哥哥撿來的廢品。
那些袋子橫三豎四地攤在地上,幾乎下不去腳。我和于烈不得不把腳邊的東西拉到一邊,才能走到床邊。借著微弱的燈光,可以看到靠近床的牆壁上用細硬的東西劃出許多痕跡,有些像圖畫,有些像文字。
我們歪著頭端詳了半天,意外地在那片混亂的混跡中找到兩個寫地很工整的字「青裳」,而就是這兩個工整的字上,卻被兩道清晰的劃痕打上一個恐怖的令人心悸的大叉。
「很矛盾,是不是?」于烈指著牆上的字和劃痕說,「青裳寫得很工整,說明什麼?」
我搖搖頭,說︰「分析字跡不是我的專業,不過我看過相關的書籍。我只能粗淺地分析一下,我覺得盡管他已經心智迷亂,但在他的記憶里,屬于青裳的那部分還是很清晰的,他還記得青裳是他疼愛過的唯一的妹妹。」
于烈看著我,沉郁地點了點頭。
「那麼,那個叉呢?」她接著問。
「那個叉也許代表著某種難以化解的憤怒,綜合起來看,他對青裳抱有一種既愛且恨的復雜感情。」我把自己的主觀感覺一股腦說了出來。
于烈又深深地點了點頭,說︰「呃,跟我想的差不多。」
「其實他恨青裳是有道理的。青裳未婚先孕敗壞了門風,害得他們的父親一病不起,後來和他母親一起相繼過世,還害得他錯失了好姻緣,一輩子孤身潦倒。青裳當初的決定,其後果就是害得他們家破人亡。但是……」我說到一半,停了下來,覺得其中有些難以理順的地方是說不通的。可是,是哪里說不通呢,一時我又無法把它找出來。
而于烈分明已從我的停頓中找到了答案,她接口說道︰「但是這些結果都是可逆的。你試想,如果青裳回到省城後,和韓子郁以及他們的孩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時至今日,以韓子郁在畫壇的聲望與地位,他和青裳再不光彩的過去都會被遺忘,甚或還會變成人們口口相傳的浪漫故事,被頌揚為魯迅與許廣平的愛情翻版呢。」
我不由得暗自喟嘆,青裳和韓子郁這對苦命鴛鴦,當年到底是誰那麼狠心,一舉打破了他們的美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