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月亮游走在厚重的雲層的後面,使暗沉的夜色顯得越發深邃,神秘。螺鈿鏡中映出一個女人的身影,我看不見她的臉,只看見她的一頭長發,烏黑光亮,像瀑布一樣垂下來。那女人的手指真好看,縴細修長,女敕如柔荑。她的手中拿著一把梳子,一下接一下慢慢地梳著頭發。等到所有的發絲都梳順了,她又伸手把長發卷起,在腦後結成一個髻子,然後,把一根發簪斜插進頭發里。她的動作讓我覺得很眼熟,我也是經常這樣綰頭發的。而那根發簪,更加眼熟得仿佛就是……就是我的那根刻著丹棘兩個字的玳瑁發簪!「我的發簪怎麼會在你的手里?」我驚訝地問。「這是我的發簪啊。」她幽幽地回答,緩緩抬起頭來,而鏡中映出的,竟然就是藏在油畫中的那張臉。「你……你是誰?」我的心髒在劇烈地跳動,「你說我是誰?」她站起身,淺笑盈盈地朝我走來。「你怎麼會在這兒?」我感覺自己口干舌燥,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似的,發音困難。「我怎麼會在這兒,我怎麼會在這兒……」那個女人一遍遍重復著我的話,聲音越來越哀怨,越來越空靈。忽然,她的臉上裂開幾道縫兒,順著裂縫,整張臉碎成幾塊,又化為齏粉,消失了。「啊!」我大叫一聲,驚醒了。是一個夢!原來我坐在書桌前打字,不知什麼時候,趴在手臂上睡著了。一個夢,只是一個夢而已。一定是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雜亂無章地糾纏在潛意識里,才會演繹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夢境的。我撫模著胸口安慰自己,起身走到床邊躺下。但是,閉上眼楮,我再無法睡沉,一直處在半夢半醒狀態。迷迷糊糊的,我听到遠處傳來一陣細碎的嚓嚓聲,像是誰踏著急促的步子匆匆走過走廊里的木地板。我忽地一下坐起身,黑暗中只能依稀辨別出家具的模糊輪廓。我下床趿拉著拖鞋,輕輕走到臥室門口,把耳朵貼在門上,外面的腳步聲似乎漸行漸遠。我壯著膽子把門推開一道縫兒。走廊里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亮,看不見任何東西,再側耳傾听,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周圍一片靜謐。難道我又在做夢嗎?我揉揉眼楮,重新鎖上門。然後,我走到書桌前打開台燈,端起水杯想要喝水,就在抬眼一瞥間,一個景象嚇得我倒吸一口寒氣,差點打翻了手里的杯子。燈影里,落地窗前的藤搖椅正無聲無息地搖晃著。「是誰?誰在那兒?」我明明知道藤搖椅里空蕩蕩的,仍然忍不住失聲驚問。沒有回答。空氣像凝固了一樣,將我禁錮其中,無法呼吸,無法抗拒。我呆呆地望著晃來晃去的搖椅,僵在原地動彈不得。直到搖椅又無聲無息地止住不動,才緩過神來。冷汗已經濕透了我的睡衣,冰涼地貼著後背。雙膝顫抖,再無力氣支撐身體,我頹然跌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