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羽!」窗外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我拉開窗簾,看見于烈從于焉的那輛越野車里探出頭來。
「沒有打斷你的好夢吧?」她嘻嘻笑著。
「沒有。你這是從哪來?」我問。
「我剛從城里回來,路過。兩天沒見,怪想你的。」她俏皮地眨著眼楮,聲音像銀鈴一樣悅耳動听。肋
「說真的,我也想你了。」我也嘻嘻笑著,接著問︰「怎麼樣,調查有進展嗎?」
她擺擺手說︰「我的後備箱里買了好多菜,現在得趕回去做飯,把家里那個餓鬼喂飽。然後,我再來找你,我們慢慢聊。」
「好的。」我點點頭,「對了,告訴于焉我听到白喉磯鶇的歌聲了。」
「什麼白喉磯鶇?」于烈沒听清楚。
「一種鳥的名字,他知道的。」我說,「還有,做好吃的要算我一份哦。」我毫不客氣地嚷嚷,感覺自己的臉皮厚得機關槍都打不透。
于烈朝我揮揮手,啟動汽車回家去了。
我坐在窗口心不在焉地看著席慕容的詩集,不時抬眼看一下外面的行車道。快到中午的時候,于烈提著一個三層的食盒裊裊婷婷地從遠處走來,我立刻歡呼雀躍地奔下樓,把她迎進門。
果然不負我的期待,食盒里放了兩樣素菜,油燜文武筍和豆芽炒雙菌,還有一碟油潤的糖醋排骨,外加一碗顆顆晶瑩如玉的香米飯。雖然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但樣樣做得色澤鮮亮,香味撲鼻。鑊
「哇,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我趕緊拿起筷子,一邊品嘗一邊對于烈說︰「別笑話我,我總是無法拒絕美食的誘惑。美食當前,我的意志力一下子就跟破棉絮一樣,變得薄弱不堪了。美食不僅能讓我的味蕾怒放,更能使我在情緒低落時興高采烈。所以,我老爸曾經對別人說,我這個丫頭其實很好哄的,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只要帶她下個館子,吃頓大餐,滿天的烏雲就都散了。」
于烈聞言,眉毛一挑,脆生生地說︰「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美食,美服,美景,美人……凡是能賞心悅目的美好的事物,趨之若鶩才是人性的真實流露。我最憎惡的就是假迷三道的人了。況且,喜歡下廚的人,最需要的莫過于一個有品位善表達的好食客。而凌羽,你,剛好滿足了這兩個條件,廚師們都求之不得呢。」她的嘴唇彎成新月般的弧形,柔婉地笑著。
「于烈,我若是男人,一定娶你。」我的心被一股暖流充盈著,含情脈脈地對于烈說。
于烈在我的對面坐下來,莞爾一笑說︰「其實,我本來打算過來和你一起邊吃邊聊的,可是于焉的嘴嘟得都能掛油瓶了,說我厚此薄彼,扔他一個人孤零零的不管,太殘忍。沒辦法,我只好陪他吃好了才出來。」
「他倒是會吃醋。」我調侃道。
「可不是嘛。」于烈也點頭稱是。「說話酸溜溜的,真讓人受不了。」她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哆嗦,然後哈哈大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
「我冒昧問一句,你們沒有跟父母住在一起嗎?」我說。
于烈的臉色一暗,眼神也顯得晦澀了。
「我媽媽有心髒病,身體一直很虛弱,從我記事起,我們家就一直住在現在的房子里,我爸爸說無風嶺安靜,利于媽媽養病。五年前,我媽媽去世了,她去得很安詳,可是爸爸卻接受不了,他的精神狀態每況愈下,記性一天不如一天,在他的意識還比較正常的時候,他堅持搬到療養院去住,他說那里有醫生24小時陪護,比我和于焉照顧得好。我知道他其實是不願拖累我們。」于烈的眼中閃出一絲淚光,「昨天我還去探望過他,已經完全不知道我是誰了,懷里抱著一沓老照片,反復講述他和媽媽初相識時的往事,笑容甜得像個孩子。」
「對不起,讓你難過了。」我握住她的手,低聲安慰。
「沒關系。真的。我覺得爸爸能活在最美好的記憶里也是件幸福的事,所以,他記不記得我們都無所謂。」于烈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淚痕,臉色重又明朗起來。
說話間,我已經把飯菜橫掃一空,起身去泡了兩杯碧螺春,一杯遞給于烈,一杯放在自己手邊。
「我還是給你說說關于韓子郁的調查吧。很遺憾,進展不大,基本還是原來掌握的那些情況。我現在有一個想法,也許韓子郁並不像大家說的那樣自認為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心灰意冷出國了。如果是那樣,他為什麼這麼多年杳無音訊?以他的才華和名氣,他不可能不開畫展或是參加一些藝術交流活動啊?至于那個叫青裳的女子,她的全名叫莫青裳,我在未完成學業的學生登記簿中找到了她的資料,但是幾乎沒有人知道她中途退學的內情。」
「畢竟已經過去將近三十年了。物是人非,即使是很親近的人記憶也會模糊的。」我說,「倒是你對韓子郁去向的想法有些出乎意外,你的意思是他也許還在國內,只是隱名埋姓,過起了與世隔絕的隱居生活?」
「你不認為有這種可能嗎?」于烈得意地揚著頭。
我暗自思忖,不置可否。
「你知道嗎,現在于焉煩死我了,他一听我說到錦廬,說到韓子郁,就會皺眉頭堵耳朵,他說我已經魔怔了。」于烈撇撇嘴,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不瘋魔不成活。那是一種職業精神,一種境界。我支持你。」我豎起大拇指表示贊賞。「難得你如此知心。凌羽,你若是男人,我一定嫁給你。」于烈以手托腮,擺出一副小女子的嬌態,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楮望著我。
我們相視而笑,彼此心照不宣。
「可惜,天不遂人願,這輩子我們只能做好姐妹了。」我拍拍她的肩膀,嘆了口氣,「不過,我們可以像我母親和青裳那樣,做一對勝似姐妹的好朋友。」
我給于烈講母親和青裳當年的情誼,講那對刻著「青裳」和「丹棘」字樣的玳瑁發簪……于烈也被感動了,情緒激昂。
「我們兩個一直到老,都要守望相助。」她言詞真切地說,「一言為定。」
「好,一言為定!」我伸出手,「啪」的擊在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