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時光停留的剎那(2)[VIP]
原來于焉的爸爸很早就被查出腦部生了血管瘤,隨時都會破裂而死亡,醫生手術治療的結果也並不一定理想,還有可能導致全身癱瘓。所以,老人家拒絕了。但隨著病情的深入,老人家的記憶里越來越差,他不願拖累于焉兄妹倆,讓他們為自己擔心,就執意搬去療養院居住。每天老人家都是守著亡妻的舊物,活在舊日燕爾雙諧的回憶里。肋
于烈非常傷心,一再責怪自己竟然沒有發現父親身患重疾,沒有多花些時間陪在老人家身邊。她嗚嗚咽咽,哭得很厲害。我極力安慰她,但她仍舊無法平靜下來。我只好讓于焉接電話,他的嗓音也因為哭泣而顯得沙啞生澀,我問候了幾句,又勸慰他說︰「于焉,現在你是一家之主了,今後于家和于烈都要仰賴你的支撐,這個時候最需要的是堅強。」
于焉連聲答應,說︰「凌羽,我明白自己該做什麼,謝謝你的關心。」
我又問他有沒有什麼能幫忙的,他說不用了,老人家趁自己明白時把後事都安排妥當了,于焉母親的墳墓本來就是一墓雙穴,老人家早就交代過自己身後一切儀式從簡,只要盡早將他的骨灰葬在亡妻身邊便是最大的孝順了。
我听了他的話也不禁流下淚來。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于焉父母親的感情之深厚足以跨越時空的界限了。鑊
可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這樣一份摯愛深情的。
這世上有太多的感情是長埋黃土,化做雲煙的。
憑窗四顧,外面的風雨持續大作,近處花園里枝搖葉晃,卵石徑上已經積水成潭;遠方的山坳則籠罩在一片水世界中,仿佛天空成了大漏斗,將天河的水都瀉到人間來了。
我突然很想听到爸爸的聲音,便抓起手機撥通號碼。
「爸爸,你最近身體還好吧?」我急惶惶地問道。
爸爸覺得很納悶,說︰「很好啊,為什麼這樣問?」
「沒什麼。只是好久沒見到爸爸了,很想念您。」我輕聲說,感覺眼楮又潮濕了。
「是啊,一轉眼我們都快一年沒見了,爸爸也很想念你呢。如果能抽出時間,就到巴黎來吧,爸爸陪你去盧浮宮,欣賞那里收藏的舉世矚目的藝術珍品。」爸爸接口說,隨後又嘆息一聲,「唉,只可惜你沒有繼承爸爸的衣缽,不然我們會有更多的藝術話題可以交流的。」
「爸爸,我覺得藝術若是可以家族傳承那就不能稱其為藝術了,那是手藝,那些繼承父輩衣缽的是開店做生意的匠人,不是藝術家。試問爺爺何嘗傳衣缽給爸爸呢?若真要子承父業,爸爸現在應該像爺爺那樣在鄉下務農才是啊。」
爸爸以前就經常怪我沒有跟听他的話去報考藝術專業,今天又老話重提,雖說我並不介意但也想表達一下自己的意見,所以嘻嘻笑著,追著爸爸的話音將了一大堆自以為是的道理。
爸爸像是被我的話震住了,默然良久後,說道︰「你說得沒錯,爸爸好像一下子想通了,有種當頭棒喝,頓然了悟的感覺。看來我的小丫頭真的長大了,看問題的角度很獨到,見解也別具一格。好,老爸很高興,哈哈……」
爸爸哈哈笑著。听到爸爸的聲音依舊洪亮舒暢,我的心情兀自安穩下來。
「爸爸,你要和媽媽一起健康長壽啊!我們一家三口要永遠守在一起。」我淺淺地笑著。
「那是自然,爸爸也想我們三口人長相廝守啊。」爸爸答道,「不過,為什麼只有我們三口人,爸爸還想要有個出色的女婿和可愛的外孫呢。想想看,那樣其樂融融的一大家子,是多麼幸福啊!」
爸爸似乎浮想聯翩了,語氣也散漫起來。
「老爸……」我低低地喚了一聲,把爸爸拉回到現實中。
「對了,凌羽,你最近和穆寒相處得怎麼樣?」
「還好。」我說。
「什麼叫還好?怎麼每次問你都是這樣模稜兩可的回答?凌羽,上次你說穆寒送給你一個他母親留下來的戒指,可以想見他對你很用心的,你也要同樣用心才是啊。」爸爸關切地說。
「我知道。」
「那是個怎樣的戒指,你媽媽听說後一直很好奇呢?」
「穆寒母親是首飾設計師,那枚戒指是她受管道升的那首《我儂詞》啟發,親自設計的。銀質,花紋很繁復,可以扣在一起,也可以一分為二,暗喻了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意思。」
「哦?是這樣啊。看來穆寒的母親是個很講究意境而有內涵的女人。你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嗎?」爸爸問。
「我听穆寒說她的中文名字是穆雲苓。」我答道。
「穆寒是隨他母親的姓嗎?」
「是的。」
「那麼,他父親是做什麼的?」
「不知道。」盡管對爸爸的刨根問底頗感無奈,但我仍然據實以答。
「哦。其實他父親是誰是做什麼職業的都有關系,爸爸只是隨口一問,你可別特意跑去問他,那樣會讓他誤解的,以為你看重的並不是他本人。」
爸爸也意識到自己的問話欠妥,連忙解釋︰「爸爸歷來討厭那些只知道講究門第高低而不重視人品好壞的人。你媽媽也是一樣,否則她當年就不會義無反顧地跟我這個世代務農的鄉下孩子結婚了,對吧?」
「我何嘗又講究過門第呢?」我在心底暗自嘀咕,垂眼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心思又不由自主地飄搖起來。穆寒,不提他還好,提到他我就心亂如麻,難以自持。
算了,不去想他。我甩甩頭,轉移話題繼續跟爸爸聊天︰「爸爸,你上次說去過念城,你到那里去找的故人後來在別處找到了嗎?」
我驀然發覺自己很不厚道,竟然繞著圈子套爸爸的話。
「沒有。」爸爸的聲音不自然地低沉了。
「爸爸現在還很想找到那位故人嗎?」我的問題步步深入。
「是啊。只是過去了這麼多年,想必他(她)已經不記得我了。」
我立時痛恨起漢語中的這個第三人稱來。他(她)不像英語中的he和she那樣性別分明,若不是白紙黑字寫下來,單憑听發音,是根本分不出男女的。
真搞不懂老祖宗當初是怎麼想的,就不能多發明一個字給後人行方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