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地一下睜開眼楮,只覺得口干舌燥,心髒蓬蓬亂跳。
房間里仍舊一片迷蒙,依稀能看到壁上的鐘,時針和分針並沒有移動多少距離,我只睡了很短的一段時間而已。而這短暫的時間,卻讓我感到漫長而又疲憊不堪。肋
瞪著天花板發了好一會兒呆,我坐起身,走到書桌旁,端起杯子把里面冰冷的殘茶一飲而盡。
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感覺喉嚨舒服了一些,心髒也漸漸平靜了。
窗簾還留著一道縫兒沒有拉攏,一線迷蒙的光從縫隙處投射進來,落在地板上,仿佛將地板切開了,露出下面暗藏的洞穴。那洞穴秘不可測,似有什麼不可知的東西會隨時從那里鑽出來,做些令人不安的事情。
我走過去,特意踩過地板上那塊被光擊中的部位,確定那里仍然平坦如初,並沒有想像中的什麼地洞,不禁暗自舒了一口氣。
來到窗邊,我伸手拉住窗簾的兩頭,打算把它們合攏,但就在兩邊的布幔就要靠到一起的時候,我的目光猛然被窗外花園里的景象吸引住了,一顆心又不由自主地繃緊了。
花園里,藤蘿架下,夜霧彌漫中一團昏蒙的光忽隱忽現,與那團光相伴相隨的是一個淡薄縹緲的身影。我定定地望著那團光和那個身影,竟有片刻的怔忡,以為自己還沉溺在另一段夢里,沒有徹底醒來。鑊
等到眼楮不自覺地一眨,才終于認定自己的神志的確是清醒。
是那個紙燈籠,還有那個身影,又出現了!
我連忙跑去拿我的手機,上次跟于烈約定好的,一旦那個身影和紙燈籠出現,就立刻打電話給她,然後我們兩面夾擊,一定要破解其中的秘密。
因為太緊張,我按錯了好幾次號碼,等到終于打通了于家的電話,可電話鈴聲響了又響,就是沒人接。于焉和于烈都不在家嗎?我暗暗著急,再打到于焉的手機上,卻被告知對方已關機。
我又探頭從窗簾的縫隙處向外望,那個身影已然不見了,只看到一團迷離的光正悠悠蕩蕩地向外面移動。
不能再等了,我放下手機,幾個箭步沖了出去,花園里,合歡樹和藤蘿架都像睡著了一樣,紋絲不動地佇立在牛女乃般的霧氣中。卵石小徑黑 地一直蜿蜒到大門口,而那盞紙燈籠此時離開鐵柵欄,隱沒在草木扶疏的小徑里。
我覺得自己的速度應該是極限了,但與那個光影之間的距離總是無法難以縮小。真實奇了怪了!我不禁一陣泄氣,心想如果沒有于烈從前面攔截,這次恐怕又要無功而返了。
正想著,忽然,紙燈籠不再向前飄移了,我定楮一看,原來那個身影也停了下來,就在睡蓮池邊,那身影直直地挺立著,宛如一座精雕細琢的塑像。
怎麼看著這麼眼熟呢?我的腦海里倏忽間一念閃過,那玲瓏窈窕的身影,頎然而立的姿態,以及那頭飄逸柔軟的長發,都是如此的熟悉。我的心髒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腳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輕輕地踩過蔓草覆蓋的邊坡,我繞到那身影的側前方,終于,我看到了那張籠罩在夜色中的朦朧的臉。那張臉的五官是如此的精致,又是如此的溫婉可人,但浮于五官之上的表情卻是僵硬的,沒有一絲靈動的氣息。
我望著那張再熟悉不過又萬萬意想不到的面龐,眼前一黑,差點休克過去。一時間雙腳像釘住了一樣,整個身體不能動彈。
怎麼會是……會是她?我根本不能相信自己的眼楮,可眼楮看見的分明就是事實。
那個自從我住進錦廬就不時出現害得我心驚肉跳疑神疑鬼的提著紙燈籠的身影,竟然是于烈!
我好不容易抬起沉重的手臂,用力揉了揉眼楮,。
對,沒錯,是于烈。
于烈就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眼神直勾勾地凝視著睡蓮池里那一泓亮汪汪的池水。她穿著一件鏤空繡花的長裙,肩膀上披著一條長及腳踝的絲絨披風。她的打扮很奇怪,神情更奇怪,而我離她只有咫尺之遙,她卻完全不理會我的存在,不看我,不說話,兀自握著那盞熒熒閃爍的紙燈籠,一動不動。
我深深地一口氣,打起精神上前一步,與于烈更靠近一些,然後開口剛想叫一聲「于烈」,不料冷不防一只寬大的手掌從背後伸過來,猛地捂住了我的嘴巴。那只手掌的力氣真大,我的口鼻都被蓋住了,不由得又驚又怕,兩腳發軟,整個人都要癱倒了。而那只手順勢將我的身體轉了個圈,我抬頭一看,捂住我的嘴不讓我叫出聲的竟然是于焉。他一雙黝黑的眸子正直視著我,灼灼目光中寫滿了憂傷和焦慮。
他把食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示意我不要問問題,接著又把我拉到他的身邊,胳膊搭住我的肩膀,隨後我們都目不轉楮地望向于烈。
于烈依然神態木然地站著,好像胸中有無盡的心事,想也想不完。
忽而,她長長地嘆了口氣。
「唉……」聲音綿細幽怨,令聞者動容。
我抬眼瞟了于焉一下,他的眼中亦是盈滿著難以言說的悵惘,如秋水般在目光所及處流蕩。
我的心中油然而生出幾許憐惜之情。
于烈的眼楮無力地眨了幾眨,爾後,提著紙燈籠接著向前走去。這條路對她來說顯然太熟稔了,她幾乎不看路,徑直走向于家宅院的方向。
于焉與我對視了一眼,並不吭聲,只是下命令似的推了一下我的脊背,讓我和他一起跟在于烈的後面。
別看于烈走路的姿勢有些古怪,但速度卻很迅捷,我要竭盡全力才能勉強跟得上。而于焉畢竟身材高大,腿又長,他邁出一大步夠我緊跑三步了,所以,在行車道上剛走了一小段路,我就有些跟不上趟了。他稍微放慢了腳步,等我跟上來時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像拎小雞一樣扯著我。我無法抗拒,只能跌跌撞撞地跟在他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