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之上,雲霧繚繞,一條青石鋪成的路穿過樹叢,蜿蜒向山頂。
裊裊青煙環繞的塵光寺前,玄色軟轎前方,身穿墨色錦緞長袍的宇文護由一沙尼引向寺中深處。
一片清冷的梨花樹下,一身著灰色長袍的老僧背手而立,目光悠然落在遠處飄落的梨花上。徐徐清風吹過,長袍微微掠起,修長的身影竟讓人騰起幾分超然之感。听到身後來人的腳步聲方轉身,老僧看到面色嚴正的宇文護,普通卻因一雙異常明亮的星眸變得不一樣的面容上浮出淡淡笑意︰「司空大人請坐。」示意宇文護落座身前的石桌旁。
石桌上擺著一套紫砂茶具和一頂蓮花香爐。蓮花香爐中的白煙緩緩上升,隨即彌散開,淡而凝神。
宇文護看著一臉溫和笑意的老僧,眉間神色添了幾分肅色︰「我近日入夜以來很是不能安寧,夢靨不斷,還請大師指點迷津。」
不惑之年的老僧微微一笑,將身側溫著的茶壺抬上桌,倒了兩杯茶。淡綠色茶水中綠葉浮動。老僧輕飲了一口茶,瑩亮異常的眸看向宇文護道︰「司空大人近日來不能安睡,夢魘纏身,想來大人近來所煩之事定與夢中之事有關。不知司空大人所夢為何?」
宇文護啜了口茶道︰「不瞞大師,我近夜每每入夢,夢中總是置身在一片濃色紫霧中,尋不得方向,隨後,身體漸被紫霧吞沒,掙扎不得,只感不能呼吸,不多時便會驚醒。還請大師解惑。」
老僧微微一笑,眼中透著的光亮似明了了一切。起身,看著白雲浮動的天穹,指著一團西來的紫雲道︰「紫氣東來象征著福運將至,而西來就恰好相反,」看了眼眸色變暗的宇文護,繼續道︰「貧僧近日夜觀星象,發現長安之上正對皇宮上空,紫微星旁,一顆紫星正緩緩靠近,而距紫微星不遠的一星,光芒正因紫星的出現慢慢暗淡。老僧以為皇宮之中必有妖孽出現。」
宇文護濃眉一凝︰「不知妖孽所在何處?」
老僧一笑,並未正面回答,道出的話讓人難懂︰「紫星出事,千年期滿。世間萬物,緣來緣去,分分合合,既是命定。貧僧只能給司空大人提個醒,其他的,貧僧也無法改變些什麼。不是你的,強求也是強求不來的。早些收手,為時不晚。」
宇文護雖不太明白老僧開頭的幾句,不過他後邊話中的意思卻不難懂,無非就是讓他不要妄奪北周皇位。他冷冷一笑,涼涼的道︰「大師是叫本司空不要貪念這北周的皇位。大師應該明白本司空誓要奪得北周皇位,而這個位置也只有本司空才配擁有。讓宇文泰的那些兒子坐擁皇位,本司空豈能甘心?」
「貪、嗔、痴到頭來不過是一場夢。」
「大師身在佛門,又豈會明白你所謂的夢在世人眼中的地位?大師所說的在皇宮中的妖孽,她會威脅到本司空的地位?」
老僧輕輕點了頭,道︰「人終是爭不過天,爭不過命的,還望司空大人萬事心存善念。」否則,逃過了命,終是逃不過地獄輪回的劫。
心存善念,宇文護不以為意一笑後道︰「多謝大師指點。」轉身便離開了。
千年期滿,紫光朦朧,紫微星閃爍不定。老僧搖了搖頭,輕聲嘆道︰「難道千年前的慘劇還要上演一次,紅塵情孽,唉……一切逃不過的終是宿命輪回。」
這一日,天朗氣清,剛從長榻上醒來的紫綃見宇文邕不在殿中,便變身成一身穿宮裝,面容清秀的小宮女閃出了暝灃殿。游蕩在宮中,路過御花園,見宇文邕出了殿在御花園中與幾位宮外官宦子弟比射箭,賭博,頗有幾分紈褲子弟的模樣。
走出御花園,一路上的宮女、內侍均各司其職。幾分隨意的坐在走廊山,看著走廊下的蓮花池,蓮花雖開得艷,可她仍是倍感無聊。
看著荷花上的蜜蜂,看著看著,竟有幾分倦意,打了個哈欠。便靠在廊上,朦朧間竟睡了過去。
「叮鈴鈴……叮鈴鈴……」一陣鈴聲擾了紫綃的清夢。「天罡北斗,七星散布……」听到這接連不斷的咒語,紫綃眸光一閃,身影一轉便消失在走廊上。
金光暗沉的殿前,被宇文護和一些宮女太監圍在中間,身穿道袍的道士手持桃木劍,在擺滿水果和香燭的祭台前搖鈴,念咒。
「妖孽,快快現形。」一道紅光從道士手中滑出。只見紅光在祭台上空盤旋幾周後向著不遠處的桂花樹飛去。
桂花樹上,隱身而立的紫綃看著向自己刺來的桃木劍,不屑一笑︰「雕蟲小技也敢拿來獻丑。」手指在身前畫了個圈,幽幽紫光形成一個個小環向桃木劍鎖去。
只見半空中的桃木劍被紫光環繞,在半空中掙扎片刻,無力的落在地上。道士見狀,橫眉一挑︰「妖孽,有些道行。看本天尊不收了你。」手起,黃符在眼前晃了晃,綠焰燃起,手中銅鈴搖動︰「大膽妖孽,速速來見我。」
不遠處的魅舞看著前邊道行低微,偏要多管閑事的道士,倍感無聊。若不是不能輕易暴露行蹤,她就一掌將他擊飛了。
如今只得……搖了搖頭,慵懶的魅顏上一雙紫眸混沌,轉眼,魂魄進入道士身體。
只見道士身體一怔,眼瞟過不遠處痛幾位官宦子弟行來的宇文邕,在他人看不到的角落,對眉間繃緊的宇文邕一眨眼,極盡魅惑,隨即轉身繼續做法。
宇文邕看到道士對他眨眼,先是一愣,轉眼再看向道士的眼中一閃而過的紫光時會意地笑了。
道士躍下祭台,到宇文護身前,手持柳枝,在宇文護身上晃動,身體移到宇文護身後,柳枝裹住宇文護的脖子,緩緩收緊,見身旁的一眾宮女太監,忙上前拽開道士︰「大膽賊子,竟敢謀害司空大人。」
道士眼中混沌,卻依舊狠狠用柳枝勒著宇文護的脖子,口中卻狠狠道︰「逆臣,謀害我北周帝王,你不得好死!捉妖?你才是殺人不眨眼的妖。」
十余步外的宇文邕看到這境況,眼中笑色一閃而過,忙上前。還未到宇文護身前,便見道士的身體被宇文護一掌劈開。
擔心的到宇文護身前,焦急的道︰「大司空,你沒事吧?」對身側的太監道︰「還不快將這逆賊抓起來。交由刑部好好審問審問。」
「參見皇上。」一眾宮女和太監行禮道。
宇文護對宇文邕恭敬道︰「參見皇上。」模著脖子,淡淡的痛意襲來︰「一點皮外傷,有勞皇上擔憂了。」
宇文邕眉一蹙︰「這怎是小事,大司空身系北周安危,如今受傷,又豈是小事?」一瞥身旁的宮女、太監,厲聲道︰「還立在那做什麼,還不快扶大司空去華陽殿休息,傳御醫。」
「是。」宮女忙不迭地去扶宇文護。宇文護疑惑而憤怒的看了眼被不遠處趕來的侍衛制住的道士一眼,隨即向宇文邕道︰「臣告退!」便由宮女扶著下去了。
暝灃殿
宇文邕對著慵懶的臥在軟榻上的紫綃道︰「紫綃,你真是太可愛!」
听到宇文邕含著幾分笑意的話,紫綃沒微蹙,起身看向宇文邕︰「可愛,從沒人……」眼中眸色有一霎那的飄渺︰「從沒人說過我可愛。你不覺得我更適合‘嫵媚’一詞嗎?」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人也曾說過她可愛。
而狐族,可愛一詞有些不恰當,因為狐族天生便有魅惑人心的魔力,有著讓男子傾覆一切的能力。他們是天生的媚者。
宇文邕杵在桌上的頭轉望向紫綃,傾灑在側身的墨發使得他一雙黑珍珠一樣,卻深邃無比的眸有幾分邪魅,似笑非笑的看著玩著胸前長發的紫綃道︰「確實更適合‘嫵媚’一詞。」
紫綃凝視著他迷人的黑眸,神思再次飄了飄,轉眼,眼光一閃,對宇文邕道︰「想迷惑我,你還遠著呢。」轉身便消失在了殿中。
宇文邕一頓,隨即笑了︰「朕有迷惑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