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昭,裕和九年春,京都明府瀟湘樓。
「這雨怎麼就不見停了呀,」丫頭漪心氣惱的關上繡窗,轉過頭望向靜坐在書案前翻閱經卷的明珠,蹙眉嗔道︰「娘娘怎麼偏今日宣小姐入宮呀,瞧這鬼天氣。」
明珠放下手中經卷,笑意盈盈望過去︰「一夕輕雷落萬絲,霽光浮瓦碧參差。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曉枝,若無春雨滋潤,何來園中奼紫嫣紅。」
漪心見小姐又文縐縐起來,抿嘴戲謔道︰「小姐和晉王爺可真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你彈琴來我吹簫,你作畫來我題詩,你……」,
「休得胡言,」明珠輕嗔,打斷了漪心的話語,兩片紅雲已浮上臉頰,漪心的話如一枚輕巧的鵝卵石,落在她平靜的心湖里,漾起層層漣漪。
這門親事,爹提過,皇貴妃提過,皇上提過,似乎就差太後的一錘定音。一個是元慶帝的一母胞弟,一個是皇貴妃的同母幼妹;一個是名動天下的當世才子,一個是譽滿京都的名門淑女,仿佛一切的美好都被他二人佔去,令人艷羨。世人皆雲︰門當戶對,珠聯璧合,佳偶天成。晉王爺自己也遠遠的瞧見過,儒雅俊逸,無甚不滿,可這……明珠暗自輕嘆,這真是自己所願嗎?
正思量著,听得水碧珠簾響起,一銀發貴婦人在兩個丫頭的攙扶下緩步走來。
「女乃女乃,」看清來人,明珠急忙起身迎上去,攙扶著貴婦人入座。
「珠兒,女乃女乃心里有點慌,越想越覺皇貴妃此次宣召不尋常。」貴婦人一入座便拉著明珠的手訴道,語氣甚為焦急不安。
「女乃女乃多慮了,皇貴妃必是想我了。」明珠面上勸慰著,心中原本小小的疑慮經女乃女乃這一提,卻是無限膨脹。除卻初一十五的循例入宮請安,皇貴妃從不曾破格宣召親眷,此次又是為何?
話語間,小婢來稟,宮中的軟轎已停在府外,老夫人看了看窗外,喚道︰「漪心,春寒陡峭,把那件孔雀翎的披風給小姐披上。」
墨綠的孔雀翎披風襯的明珠膚白勝雪,七顆碩圓的珍珠點綴在濃密烏黑的發髻間,圓潤亮澤,周身上下再無半點金銀首飾。老夫人眯眼端詳半響,方滿意點頭。
宮中的軟轎雖然華麗,卻應了華而不實的那句話,保暖上遠不及明珠在府里常用的那乘,從明府到宮里不過一炷香的時辰,明珠的臉頰已凍得通紅,遠遠望去,如初春里一朵嬌艷的海棠花。
寄月宮外,大宮女琴雲早已候著,見明珠下了轎,急忙上前將明珠迎入內殿。
內殿四角均置了暖爐,「啪啪」的燃著上好的銀碳,正中的博山香爐內燃著沉水香,芬芳怡人,煙氣從鏤空的「山中」飄逸而出,繚繞而上。皇貴妃明月慵懶的半倚在貴妃榻上,怔怔的望著房梁,一旁的楠木案幾上凌亂的放著幾冊書卷,顯然是剛被信手翻閱過,見到明珠近前,方擠出一絲笑容。
明珠微微福禮,皇貴妃明月連忙起身扶起,寵溺責備︰「見了姐姐怎麼還來這些個虛禮。」
「禮法不可廢,」明珠淺笑,帶著幾分嬌態,︰「那日女乃女乃吩咐過,明珠不可再如以前般頑劣了。」
「是啊,」皇貴妃輕嘆一口氣,︰「我們家的明珠已行過及笄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