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罷木柴,莊大娘挨屋看看,就見那堆堆火兒又旺起來。
反正屋里沒啥可點燃的東西,就讓它們自由地燃點盡好了。
莊大娘就出院子,鎖上大門,往村外走去。
今兒個太陽真是好,照得四周亮光光。
「唉,看來俺家莊美倒是命里不錯哩,佔得日子好……這未免就便宜了張家那瘸子,跟著俺閨女也沾光!」
等莊大娘出了村子,到了野外,就覺得那迎面風更冷涼。
莊大娘趕緊裹嚴實棉襖,順著羊腸小道,快步奔本村的公共墳地走去。
步點兒加快,倒真管用,莊大娘就覺得身上有了熱乎氣。
可還不能放松裹緊的棉襖,風可溜頭。
等莊大娘快步來到公共墳地時,難免面對一片的荒蕪。
枯黃的敗草,死氣沉沉地堆積在墳間空地上,當然也有就搶先站到了幾處墳頭上,可也是焦黃的死氣,亂糟糟地擠在墳堆沙土上。
莊伯的墳,就擠在墳地中間偏上的位置處。
在莊伯死後,那準備開墳的本家兄弟過來就跟莊大娘商量,
「按年紀來看,莊大哥也不算年輕了,墳地就選在莊家老一輩人靠下一點位置處吧……」
當時莊大娘就哭喪著臉說了,
「這事兒俺一個娘們家,可不知道咋辦哩……」
「哦,事兒是這樣的,長咱們一輩的,就埋在了靠上的位置,下面的,就輪到咱這一輩人了……」
「哦,那就依大兄弟的安排吧……」
就這樣,莊伯死後,就埋在了偏上的位置上。
莊大娘可有時日沒來莊伯墳前看看了。
等她站在墳前,面對埋著莊伯的這一抔沙土,忍不住就掉下了淚。
她眼前又浮現出年輕時的莊伯來。
還是在自家娘家莊上那枝葉婆娑的大柳樹下,那位跟自己踫個滿懷的莊平子,可還是神采奕奕哩。
可看看自己,早就成了滿頭白發的老子,
「俺還配得上平子哥麼?」
一只長尾巴的喜鵲,站在墳地旁一棵槐樹上,那「嘰喳喳」的鳴叫聲,可刺人耳。
莊大娘听見鳥兒的叫聲,尋聲看去,
「哦,原來是喜鵲哩……咋了,這喜鳥給俺報喜來了麼?」
看見這只喜鵲,莊大娘不免高興了。
「平子哥,你看看吧,喜鵲都來給你報喜了……今兒個,咱家的美嫁去了張家,再過一個多月,那張家的梅子可就要來莊家,跟咱乖兒子成親了……」
「俺再跟哥說句,那張家也是莊戶人,人家也還不孬,關鍵是那親家張五叔老實本分……你是不知道,咱那女親家,就是張五嬸,可厲害著哩,俺看咱家美嫁進她家里當兒媳婦也吃不了多少虧,你尋思尋思呀,外人咋可就敢欺負咱們的嬌閨女喲……」
那只喜鵲立在枝頭,可就遲遲不願離去,在莊大娘說話的空口處,它還會鳴上句,倒是不讓人耳時限(空閑)。
「看看吧,這喜鵲可在這里叫了半天了,平子哥,你就不嫌棄亂得慌吧……哦,這可是喜鳥兒,你可不能詛咒它,得供著它才是……」
「今兒咱莊家人都送美出嫁去張家了,那新房子里還就不干,俺得天天點火烘烤。你是不知道,平子哥,今兒俺來看你,還是生了半天火才來的……平子哥,你要是泉下有知,告訴天老爺一聲,就少冷點,多刮點風,將咱家新房子的牆壁吹干了,咱家好臘月初九迎娶梅子進家門。」
「真要是這樣,等孩子們結了婚,俺就安排莊文跟梅子來給你上喜墳,風風光光地熱鬧一回!」
等莊大娘說罷這一通話,就見那只喜鵲夾起尾巴抖一抖,展開雙翅飛走了,可沒再留下一絲「喳——」聲。
等莊大娘挺直腰板想回轉身時,就听那山風呼呼呼地刮開了。
「哎喲,俺的話平子哥真就听進去了。不成,俺得快點回家打開新房的門窗去,這風可是俺央求來的,見了風,牆壁可就干得快了!」
莊大娘急急忙忙往高平村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