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北南向的村街直直地走過去,到村頭出來,往東一拐,就進入了一條山道,這是上莊村直通公共墳地的必經之路。
張家人的祖墳,當然也在本村的公共墳地里。
山道崎嶇,莊美走著沒事,幾位大爺走著也還行,而對于慶社,可就有難度了。
是呀,對慶社來講,走個平地還覺得累呢,何況是這羊腸小道。
幾位大爺當然知道他們應該走得慢些,以免將慶社落下太遠了。
莊美可不習慣慢行。
自己本來就是山里人嘛,走山道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要按自己平日里的作風,莊美早就會架起慶社的胳膊,快步跟他往前走了。可跟四位大爺還有自己的公公一塊兒呢,莊美可哪里就有膽量這樣做。
既然嫁給了張慶社,莊美只能盡量降低自己前進的步頻,跟慶社走得一般齊。
莊美心里難免覺得憋屈。
「唉,找個瘸子丈夫,真就是遭罪呀!」
莊美真就想拋下慶社,自己一個人疾疾地走到前面去,順著小道快活地小跑上一氣,折幾棵道旁的黃草(當地人稱一種多年生山草的名字,可用來搭草棚,蓋房頂),輕輕地拿在手里,或咬在嘴邊,那多自由快活。
今兒這事可不成了,自己成了慶社的媳婦,還得照顧他的面皮不是,也只能委屈自己,跟隨他躑躅在崎嶇的山道上。
沒有葉子的樹木,枝干孤獨地立在道旁,山風刮得雖不猛烈,可聲音卻不停歇,吱吱啁啁地傳開去。
慶社確實走得艱難,莊美也跟走得累。
走了半天,莊美見還不到地兒,就問前面走著的大爺道︰
「大爺,還有多遠就到呀?」
三大爺听莊美問話呢,就趕緊搶著回答道︰
「哎喲,這才走多少路呀,還早著哩……」
「哦,還早著呢……要不這樣吧,你們就前面走著,俺們就住下來歇會兒,您看看,慶社哥可累得夠嗆。」
張老三又道︰
「不用,咱們就一塊住下腳歇歇吧,俺們也覺得累了……」
听莊美這話,張老大可听明白了,
「啥呀,這是佷媳婦話里有話呢,這不是明擺著攆趕俺們幾個糟老頭子麼……確實,當著俺們的面,小兩口真就不便宜說話揍(做)事兒,看看俺們這幾個老糊涂蛋,連這點事兒都整不明白……好好好,大爺俺就給你倆創造條件……」
想到這,張老大就道︰
「成,佷媳婦,俺可就將慶社交給你了,俺們就先走一步了,到了地兒,俺們就等你倆過去再開始燒紙……」
張老三還想說話呢,張老二就悄悄踫了踫他,低聲道︰
「老三,你這般聰明的人。今兒咋就糊涂了呢?人這是佷媳婦嫌咱們礙眼呢……」
張老三始才恍然大悟,低聲道︰
「你看看,你看看,俺真就成老糊涂蛋了……」
慶社跟莊美就停下來,坐在路邊草棵子上休息會兒。
張家五兄弟,在前面可就走遠了。
看看離得足夠四五百米遠了,莊美就拉起慶社,道︰
「走,慶社哥,俺攙著你走。」
有人攙扶著,慶社覺得身上立馬就有了勁,那崎嶇的山道,可好走多了。
莊美跟慶社總算是到了張家的祖墳地。
張家老五兄弟早就拾掇好了台場。
沒有桌子,就找了幾塊石頭,在墳前搭成了一臨時的台面,在上面擺上了幾樣熟食。就是三樣家常菜︰過了油的豆腐塊,煮熟了的方豬肉,油炸丸子。酒壺也擺在了台面上,酒盅也斟滿了辣酒。還在墳前劃了塊園地盤,將臨時搭建的台面,火紙,香燭都圈在了里面,省得就讓陰家鄰居搶去了。
看看慶社跟莊美來了,張老大就道︰
「來,老五,快點著火紙,燃上香燭吧……」
五叔趕緊照做了。
張老大又對張老四道︰
「老四,你就到一邊找個樹杈,燃放鞭炮去……」
張老四也去照做了。
一霎時,墳地里煙火繚繞,鞭炮炸響,好不熱鬧。
見火紙燃燒盡了,張老大就對慶社跟莊美道︰
「來,社、佷媳婦,你們就靠前來,給爺爺女乃女乃磕個頭吧……」
慶社跟莊美就往前來,朝爺爺女乃女乃的墳頭跪了下去,一塊磕了三個頭。
見慶社兩個人磕完了頭,張老大又道︰
「來,咱弟兄五個也給爹娘磕個頭吧……」
等磕完頭,張老大又發話了,
「社呀,你們就在爺爺女乃女乃的墳前許個願吧,俺們就到那一邊歇會去……」
張家其他四兄弟知道這又是大哥留給新人說悄悄話的機會,自然都遠遠地躲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