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賽賽知道吳紅芳在說自己,心里亂成一團麻。
護士長有點生氣︰「你有困難可以不去,用不著話里話外總拉扯別人!」
劉翠平在一邊搭腔說︰「依我看,去年報了名沒去的,應該主動點。」
彭賽賽知道這也是在說自己,咬著嘴唇悶了一會兒,終于沉不住氣了,狠了狠心說︰「我去。」
護士長看了看彭賽賽的臉色,有點猶豫地問︰「你行嗎?」
彭賽賽提了提精神,收月復挺胸說︰「沒問題!不就是二百毫升血嗎?我們平常老動員別人,說獻血對健康無害,哪能事兒一輪到自己身上,就嚇得往後退呀?」
彭賽賽之所以這麼說,是在強撐著給自己鼓勁兒,誰知話沒說完,吳紅芳已經怒氣沖沖地站到了彭賽賽跟前。
「你說誰呢?指桑罵槐的,說誰呢?」
彭賽賽嚇了一跳,想不出哪句話得罪了吳紅芳。
「別仗著你聰明,你漂亮,就狂成這個樣!也別狗仗人勢,想咬誰就咬誰,……」
「行了行了!說話文明點,這是醫院!」護士長打斷了吳紅芳「上著班呢,瞎嚷嚷什麼?都快干活去。」
吳紅芳氣哼哼地戴上口罩處理醫囑去了。臨走,還狠狠地白了彭賽賽一眼。
彭賽賽的眼淚差點掉下來,趕快吸了吸鼻子。
做人真難,一點小矛盾就把人得罪了,一點小矛盾都沒有,也能把人得罪了。
護士長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說︰「別拿吳紅芳的話當回事,她也是有苦說不出來,心里煩,到處撒邪火。」
機器貓湊過來說︰「是,她煩著呢,派出所剛剛打來電話,讓她十點鐘去接人。」
「接人?接誰?」
「她男人在汽車上對一個女孩兒動手動腳,讓派出所拘留了二十四小時。」
哎,真是屋漏偏遭連天雨,那男人剛下了崗,又弄出這事。怎麼這麼倒霉?彭賽賽對吳紅芳的怨氣一下子都消了,心里又多了幾分同情。
護士長瞪了機器貓一眼說︰「小姑女乃女乃,沒人把你當啞吧,別整天像個包打听,小心沒人敢娶你!」
機器貓嘻嘻地笑著說︰「護士長滿嘴都是舊上海的老詞兒,什麼包打听,真難听,太落伍了,干脆叫我小靈通更時尚一點。」說著推起車,到病房送藥去了。
因為要獻血,護士長放了彭賽賽一天假,讓她回家好好睡足了覺,再弄點好吃的補養補養。臨走時還囑咐彭賽賽多喝點水。
お這天晚上,方登月照例深夜才回來,照例肥水不流外人田,先進衛生間把膀胱過度膨脹的問題解決了,然後洗澡,穿上睡衣,旁若無人的躺到床上,沒幾分鐘就微微地打起鼾來。
彭賽賽懶得叫醒他,懶得告訴他獻血的事,也賴得告訴他可能懷了孕。人一灰心,就把一切都看得不那麼重了,听天由命吧,人就得听天由命。
方登月翻了個身,床墊被他砸得忽悠了一下,一只胳膊壓在了彭賽賽胸前,彭賽賽有點厭煩地把那只胳膊推了回去,方登月含含糊糊地說︰「還不睡?想送花啦?明天吧。」說著鼾聲又起。
忽忽悠悠的床墊和那含含糊糊的聲音,讓彭賽賽覺得像是上了一條折了桅桿漏了水的破船,說不定什麼時候風再急一點,浪再大一點,這船就得底朝天。
可憐的孩子,如果你來到這世上,就應該給你一個彩霞滿天,鮮花鋪地的世界。可咱們的這個家眼瞧著就要支離破碎,除了冰冷,除了怨恨,除了欺騙和背叛,還有什麼?
想著自己牽著一只軟綿綿的小手,踏著打得稀爛的鍋碗瓢盆,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個人,去做一個風雨一肩擔的單身母親,彭賽賽的心從未有過地被漫天瘴氣般的恐懼包圍住,透不過氣。
女人可以不要丈夫,可小小的孩子沒有父親,是不是太可憐?再堅強的女人到了這個份上,也不可能毫不猶豫地一條道兒走到黑。
第二天,彭賽賽戰戰兢兢地獻了血。
仗著從小愛好運動,身體結實,獻了二百毫升血之後,竟然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彭賽賽松了一口氣。
她給方登月打了個電話,告訴他今晚不回家,住在母親那兒。說完也不等方登月回話,就把電話掛斷。
か方登月接彭賽賽電話的時候,鐵皮煙盒正坐在他的辦公室里。
鐵皮煙盒這次來,抱定了破釜沉舟的決心。這幾天他四處踫壁,沒借著一分錢,無奈之中,就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方登月的身上。
「嗨!不就三五萬塊錢嗎?痛痛快快直接說,成與不成都無所謂,不過是一錘子買賣!」鐵皮煙盒臨來之前給自己打氣。
可真來了,氣又短了,怎麼也拿不出開門見山的勇氣。這就是北京男人最大的短處,就算到了等米下鍋的地步,還是丟不下那個臭面子。
方登月放下電話,搖搖頭說︰「女人真麻煩。」
鐵皮煙盒在一旁叼了根煙吞雲吐霧︰「這個幾星級?」
「什麼星不星?這個不是旅館,是大本營。」方登月笑著說。
「噢,是嫂子呀!哎,天底下難得有像她那麼好的女人,怎麼就讓你給踫上了?」
方登月說︰「多好也談不上,人長得不難看,沒什麼壞心眼,心直口快,還算能干,僅此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