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一胸有城府地一笑︰「這個嘛?你放心,我早就給她安排了另外的工作,只要你真的不想再見她,她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生活里。」
方登月松了口氣,心上淌過一陣灼流,又冒起一陣涼氣。
ぐ每一次情感的斷裂,都是一次死亡與再生的演練。
十多天來,彭賽賽獨守著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家,已經漸漸習慣了這份空曠。扯去了初戀的那些藤藤蔓蔓,彭賽賽好像平生第一次看清了男歡女愛的本質,心里的勇氣也逐漸積蓄得很厚實,厚實到足以能用平常心等待著婚姻這根雞肋徹底折斷。
關于和方登月離婚的打算,彭賽賽對關自雲說過,關自雲的回答依然像是在做學術討論,這位老同學雖然三十歲還沒結婚,卻對圍城內外的男男女女說得頭頭是道。
關自雲發表了三點意見。
婚姻是以愛情做基礎的,但婚姻不可能讓愛情保鮮。
女人百分百容不得愛情入侵者,卻有百分之五十的已婚女人為了避免家庭的破裂,容忍丈夫的不忠。
從根本上說,愛情與婚姻是兩碼事。很多人沒了愛情還會拼命維持婚姻,是因為她們不願意左手受了傷,再把右手也搭上。
這種沒有溫度的空談對彭賽賽毫無指導意義。她現在需要的是有人直接告訴她離婚會怎麼樣,不離又怎麼樣。
早晨起來,彭賽賽習慣地把房里徹底掃除了一遍,順便整理了一些舊物,彭賽賽明白她是在為最後的大遷徙做準備。
彭賽賽翻出了幾本中學時代讀過的舊書和一本紙已發黃的讀書筆記,這些東西本來沒有多大的收藏意義,但此刻,它們卻變成了彭賽賽告別青春走進婚姻,又帶著傷疼離開這個家的一份見證。
翻看著自己寫下的那些文字,彭賽賽自嘲地搖了搖頭,文字間不乏青春的激情卻充滿了年少時的幼稚。那些曾經讓她心馳神往的幻影,並沒能使彭賽賽徹底超凡月兌俗,斗轉星移之間,她已經和所有的人一樣,不可避免地走向心灰意冷的痛苦和柴米油鹽的平庸,這樣的局面,不知是悲哀還是解月兌?
她嘆了口氣,把那些褪色的記憶裝進了一只藍色的手提包里。
門開了,方登月走了進來。一對十多天沒有見面的夫妻,相對無言,各自用陌生的眼光打量著對方。
彭賽賽猶豫了片刻,提起了那個只裝了幾本書的手提包。
「怎麼?又去旅行?去哪兒?和誰同行?」方登月步步緊逼地問。
「不干你的事。」彭賽賽盡量鎮定著情緒,可聲音已經有幾分發顫。
方登月一臉的冷笑,他已經準確無誤地從妻子的話語和表情里證實了一切。一般女人在沒有情感外援的情況下,不會突然爆發出這麼強大的離心力。他朝彭賽賽冷笑著,緩緩地一聲聲鼓起掌來。
「你……什麼意思?」彭賽賽被激怒了。
「慶賀本世紀最後一個淑女沖破樊籠,走進風月,哈,這真是時代的進步!」
彭賽賽緊咬著嘴唇向大門走去,冷不防被方登月摟進懷里。方登月近距離掃描妻子的臉,那張臉因憤怒有些潮紅,眼楮里卻只有平淡的厭倦。
方登月發現三十歲的妻子仍然算得上年輕漂亮,但他受不了漂亮中的那絲厭倦,那里邊包裹著彭賽賽對丈夫的蔑視。
彭賽賽沒有掙扎,冷冷地說︰「放開。」
方登月緩緩地松開手,半仰著臉,又露出一個居高臨下的微笑。那樣子就像一只刁鑽的老貓有恃無恐地調戲無處可逃的小小獵物。
彭賽賽的嘴嗡動了幾下,終于鼓足了勇氣說出「離婚吧」三個字,聲音有點單薄,有點干燥。一如平時每天都說「吃飯吧」一樣。
方登月愣了片刻,突然放聲大笑,笑夠了說︰「是不是我的听力出了毛病?彭賽賽同志,說話是容易的,可說話要負責任。」
「離婚吧。」彭賽賽把話重復了一遍。
「你真的想好了?要不要我提醒你一句?你現在不是二八少女,不是青春美眉,你還想怎麼樣?你還能怎麼樣?哦,你大概很久都沒仔細地照過鏡子了。」
方登月的話讓彭賽賽的臉驟然變得蒼白,就像半夜走黑道兒,被人迎面撒了一臉的石灰一樣。
「離婚吧。」彭賽賽又固執地重復了一遍,語調不高,听起來不卑不亢卻理直氣壯。
方登月心上那塊最最脆弱的地方被重重砸了一下。
彭賽賽竟然真的如此絕情,不但沒有絲毫的悔過和哀求,反而堅定不移地要一腳把男人踢了出去,踢得毫不心軟,毫不含糊。
方登月真想把拳頭掄到彭賽賽的臉上,可他忍住了。他圍著彭賽賽轉來轉去,上看下看,呵呵地冷笑說︰「好!那就試試看。看看還有誰對你感興趣?問題是,子宮都沒了,拿什麼去風花雪月?!」
一陣颶風,把彭賽賽拋向半空,污辱和歧視砸碎了最後的情感底線,眼淚剛要旋上眼角又被生壓了回去。彭賽賽下意識地揚起手臂,把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摔在了方登月那張微笑著卻扭曲變形的臉上。
彭賽賽走了。
方登月臉上火辣辣,心底卻冷颼颼的,那感覺真像一個人登上了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