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兒嘆了嘆氣,咬了咬牙,顫抖著雙手去月兌自己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寸縷不剩。而後又去月兌冷落身上的衣衫,解開襟子,露出**冰冷的胸膛和腿,頓了一頓,豁出去地偎進了他的懷中,努力地讓自己的身體緊緊貼住他的,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打著寒戰的身子,雙臂抱住他的腰,雙腿纏住他的腿,心兒這一次沒有臉紅,因為她知道自己這麼做是有著怎樣的一個前提——
她,就要死了。
身上的毒只有三個月的抑制期,每三個月都必須去縴雲那里換取老爺子給的解藥,所謂解藥也不過是再將體內毒物壓制三個月而已,超過三個月的期限後便會毒發,那是怎樣的一種可怕感受她從來不敢去想,甚至連天不怕地不怕的明月夜也曾說過︰如果哪一天他們兄妹兩個再也換不到解藥,他就在毒發的前一天讓心兒毫無痛苦的死去,然後,他便在她的身旁自絕以相隨。
明月夜都不願經受的毒,心兒更沒有勇氣直面,她的日子不多了,眼看從崖底月兌出已是無望,就算能上得崖去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到明月夜服下解藥,所以她已決定在毒發的前一天就自行解決,而既然已注定要死去,又何必在乎這救人的舉措帶給自己名譽上的損失呢?
用體溫取暖是心兒和明月夜多年野外生活模索出的技巧,隔著衣物根本起不到作用,因而心兒也只好如此這般,被冷落冰涼的身軀冰得連連打顫,心兒便將他摟得更緊。
冷落想自己大概是真的病得不輕,怎麼就會產生那樣旖旎的幻覺呢?他承認,他確乎是對這個姑娘有好感……好罷,是喜歡,他確乎是喜歡她,但他認為這里面疼惜之情大概要佔多數,他對她的情愫還沒有達到會產生如此逼真的……春夢的程度。
冷落認為自己在病到這個地步的時候居然還會有這樣**色彩濃重的幻覺是相當不恥之事,因而強迫著自己立刻醒來。他費力地睜開眼楮,然後發現這幻覺成為了現實。
這個丫頭——她到底在做什麼?!冷落皺了皺眉頭,察覺到心兒在用力貼著他,小手撫在他的背上,輕輕地搓著給他取暖。冷落于是明白了︰這丫頭是犧牲了自己的名節在努力挽救他!——為什麼……為什麼呢?如果她真的是月光大盜,就算不忍他死去也不必做到這個程度啊?!她……她究竟是怎麼想的……究竟……
冷落勉強動了一動,感覺到心兒全身一顫,卻並未立刻離去,仍是緊緊地抱著他,他正斟酌著要如何開口,卻听得心兒反而先說話了,小臉兒貼在他的胸口上,也不抬頭,只輕聲地道︰「公子,恕小女子失禮了,若不如此怕公子昏迷中熬不過這夜晚寒氣,公子但請放心,此乃小女子自願為之,絕不會以此相脅迫。眼下公子身上仍未恢復熱度,還請暫忍一時,讓小女子……先用這笨法子替公子捂熱罷。」
冷落知道若他堅持拒絕的話必會傷到心兒自尊,因此亦輕聲道︰「姑娘好意冷某明白,只恐這麼一來委屈了姑娘。怪只怪冷某傷病在身將姑娘拖累了,他日若能月兌困,必會報答姑娘今日之恩。」
心兒聞言輕輕哂笑一聲︰「月兌困?不知公子心里可有了法子?」
冷落頓了一頓,道︰「暫無。」
「那,請公子說心里話——公子覺得你我還能出得這崖底麼?」心兒笑問。
冷落一陣沉默,半晌方平靜地道︰「事已至此,心急無用。你我一日出不去便在此處度一日,一年出不去便度一年,只要心存希望,事在人為,總有出去的一天。」
心兒笑了笑,沒有再說話。至少她現在還沒有完全絕望,她還在等著明月夜來發現她,不到最後一刻,她是不會放棄自己的。
兩個人默默地「相擁」著,彼此都覺得這樣的情形既融洽又怪異,既沒有尷尬,又不會產生**,只有一種相依為命的契合感在心底悄然生出。不知不覺間過去了很久很久,似乎已是天亮的時辰了,心兒伸手覆上冷落額頭試了試溫度,終于是退了熱。
冷落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其實心兒知道他是裝的,不過是為了給她個把衣服穿好的機會,于是起身穿衣走出草房,把外面的火堆又燒得旺了些,然後去灶旁給冷落熬藥。
經過心兒兩三日來的精心照顧,冷落終于病愈,除了身子還有些虛軟無力之外其余皆已無礙。天氣愈發地寒冷了,小河里的水已經結了厚厚的冰,外面下了場大雪,被密密的樹枝擋住,再經樹下的火堆一烘,雪化成了水從樹枝縫間落了下來,竟然形成了一場冰雨。這場不大不小的冰雨非但使得火堆沒法兒點燃,還導致地氣變得潮濕陰冷,令人從骨頭里都跟著發寒。
冷落把心兒攬在懷里,兩個人相依著取暖。人心都是肉長,再堅強無畏的人也會有脆弱的時候,尤其在這漫無邊際的黑暗和陰冷透骨的冰雨侵襲下,絕望之心猶如一只難以抗拒的惡魔之手,狠狠地攥住了這兩個在此被困了兩個多月、已瀕臨崩潰之人的虛軟的神經。
冷落收緊了胳膊,可這無法給懷里被凍得不住哆嗦的心兒帶給更多的暖意,他把心兒冰涼的小手握住,而後揣進他領口的衣襟里,讓她緊緊地貼住他的肌膚。
心兒感受到他那強有力的心髒在她的掌心下跳動,那一瞬間忽然任何隔閡都不再有,在這無盡且無望的世界里,只有她和他兩個人,沒有私心,沒有雜念,沒有恩怨,沒有過往,就這麼相互依賴相互支撐,給予彼此活下去的力量和勇氣。
由于下雨不能生火,就連飯也做不成了,心兒想去采些可以直接入月復的野菜或是什麼的來吃,冷落卻不許她一個人去,眼下四周一片漆黑,火把也點不了,以心兒的目力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況且又下著雨,連把傘都沒有,這麼一淋不傷風才怪。
冷落強令心兒在草屋里待著不許出去半步,他則冒著雨一頭扎進了黑暗里去尋食物。回來的時候身上早就淋了個透,甚至還結上了冰,心兒忙忙地幫他把衣服月兌了,遞過巾子讓他擦身上的冰水。
冬天里能吃的東西很少,只有一小部分野菜和山藤上結的果實勉強可以生吃入月復,兩個人胡亂填飽肚子,心兒便燃起一根樹枝來插在地上照亮,就著微弱的光編山藤——他們兩個需要一間更高更大更密的草屋,以便能在草屋內生起火來。如今兩人早已不再「分房」而睡,若分開睡只怕心兒根本熬不過這樣的冷雨嚴冬夜去。
冷落也跟著心兒學編藤以便幫忙做草屋,兩只修長漂亮的手也許用起劍來很瀟灑,但是編藤的話麼,就……
「又編錯啦!」心兒好笑地劈手奪過冷落手中被編得很糾結的藤子,「喏,看清楚,這一根要壓在這一根上面,然後這一根從下面穿過去……看清了?」
「看清了。」冷落重新接過來,笨手笨腳地繼續編。
半晌過後……
「噗……我的冷大少爺,您看清了怎麼還編成這樣了?中間漏了好大一個洞呢!這樣還怎麼擋雨?」心兒笑著搖頭。
「不對麼?……方才我看你好像就是這樣……」冷落滿臉地嚴肅認真,仔細地審視著自己手上這截奇形怪狀的藤編。
「你再看看我是怎麼編的。」心兒接過他手中的藤子慢慢地又演示了一遍,「來試試看。」冷落依步驟編起來,編著編著便又亂了順序,心兒笑得眼角都帶了淚花,就好像看一個人在那里走步,走著走著手腳就成了順拐一樣。偏冷落依然認真得很,一臉正經地把藤子越編越亂,這樣一個冷冰冰出塵月兌俗的人物編出這麼一種又丑又別扭的藤子,兩廂一對比,實在是太有喜劇效果,使得心兒笑得一發不可收拾。
冷落偏臉看了看心兒的笑靨,不易察覺地在唇角抿了個淺淺的笑,而後繼續琢磨手里的藤子,直到心兒的一雙小手伸過來握住他的手,手把手地教給他,練了幾回才終于學會了。只不過冷落編出來的藤席實在是不夠嚴密結實,只編了一小片心兒便說什麼也不讓他編了,有這功夫還不如好好養傷呢……
冷落卻也不肯閑著,從河邊找來磨刀石磨那把從馬車上撿來的菜刀,磨鋒利了便用它削木頭,削鈍了再磨。削好的碗口粗的木頭一截一截地用藤子接起來綁結實,然後深深插進因潮濕而變得柔軟的地里,漸漸地搭起個一丈多高、一丈長寬的架子來,待心兒把藤席編好就搭到架子上去,原來的兩間草房也拆開了搭到這間新的大草房上,由于這間草房夠高夠寬敞,在「房子」里生起火來也不怕燒著房頂和四壁了。
冷落搬來幾塊石頭鋪在火堆下面,以免木柴受潮——這些樹枝子是才剛下雨那會兒兩個人抓緊時間撿的還算干燥的,這里一邊燒著干柴,一邊把濕柴放在旁邊烘干以備用。
有了火總算好過了些,至少可以取暖和煮熟食了,只是地上仍然潮氣太重,兩人不得不把兩張毯子摞在一起,睡覺的時候也只能相擁而眠,畢竟心兒身上衣單,只靠一個不大的火堆是抗不過嚴寒濕冷的夜晚的。
幾天下來,兩個人似乎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親密接觸,由于外面下雨沒法舉火把,所以每天出去尋覓食物的任務就落在了冷落的頭上,為此兩個人還生了場氣︰心兒因冷落身上帶著重傷,說什麼也不讓他去淋雨,免得受了寒氣加重傷情,而冷落更不肯讓心兒這麼單薄的一個小姑娘冒雨去給他一介大男人找食物,兩個人搶著要去,又強硬地不許對方去,最後……最後還是冷落的氣場更懾人一層,硬是用那張冰山臉把心兒的小小氣焰給無情鎮壓了。
冷落每次回來都會被淋個透濕,心兒幫他把衣服月兌了搭在火堆旁烘干,另用干巾子替他擦背上的冰水……反正也是習慣了,兩個人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後來冷落用心兒編的藤席做了個形狀古怪的傘,好歹也能遮遮雨,不必再淋著去覓食了。
吃罷了飯,心兒就坐在火旁繼續編藤席,用來鋪在毯子下面隔潮氣,而冷落也認真地練習編藤子,直到心兒打起了呵欠,這才接過她手中的東西放到一邊,而後擁她入懷,兩個人靜靜地躺到毯子上,有的沒的說上兩句,慢慢地進入夢鄉。
冷落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像是一對同甘苦共患難的夫妻過的,雖然一點兒也不浪漫,一點兒也不舒適,可它很踏實,很暖心,很讓人……義無反顧。
冷落終于承認,他是喜歡她的,他喜歡上了她。他喜歡她。
這個女孩子,她善良,知足,樂觀,勇敢,堅強,溫暖,沒有哪一個男人能抗拒得了這樣的女性。甚至,她還有著對男人來說最具誘惑力的神秘感,她有時羞澀有時潑辣,有時慧黠有時又冒些可愛的傻氣,每一種特質都那麼的恰到好處,每一種特質都深深地吸引著人想要去靠近她汲取她,並且願意把自己的生命完全交在她的手上,與她同生共死,不離不棄。
冷落在這個晚上下定了決心︰他一定要帶她離開這里,他要救她,哪怕她是月光大盜,他也要想盡辦法為她減輕罪行,她坐十年牢他就等她十年,坐五十年就等她五十年,他要娶她,他想要寵她呵護她,他要幫她彌補童年的困苦,他要讓她的生活從此只有幸福。
可冷落不知道的是……心兒已經等不到那樣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