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姬傳說 七、盛夏之夢

作者 ︰ 斷罪之花99

最後的ch n游遠足結束了。

不久後,我們迎來了郁郁蔥蔥的盛夏。

在逐漸炎熱起來的夏夜里,我總是在重復一個相似的夢境。

周圍是從未見過的景s 。

陌生的茂密樹林甚至遮蔽了夜空,就連星光都透不盡這片濃郁的黑暗。每一顆盤根糾結的大樹都粗壯得兩個成年人才能合抱起來,似乎要捅破天空那樣向上方無限地延展而去。

為這幅壯觀的景象感到戰栗的同時,一陣冰涼的氣息從腳底侵襲上後背,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把視線投向下方,發現自己正踩著水波前進,充滿冷意的水面恰好淹沒了腳脖子。放眼望去,視野所能及之處皆是朦朧的薄霧,這片怪異的樹林就像浸沒在汪洋中一樣,讓人想起在ch o灘濕地上的常綠灌木和喬木。

可是據我所知,這樣的生態系統通常扎根于陸地與海洋的亞熱帶交界處。然而凍僵的手指卻在告訴我,眼前浮起寒氣的深潭絕非那種氣候宜人的地方。鷲見鎮深居內陸,並且四面環山,稱得上水源的也就只有終年橫貫小鎮的那條河川,從未听說有這樣的地方存在。

——感到了誰的視線。

沒錯。在近澤神社的鳥居前,眼前是青石砌成的台階——和那時皮膚感到的刺痛相同,我不停地轉動頭顱環視四周,可是目光所及之處卻只有淡淡的白霧,與交雜纏繞在一起的粗大樹根。

于是我慢慢抬頭望去。從盤繞的根部到粗壯的樹干,最後是遮天的樹冠——

在那里坐著一位少女。

她坐在凌空的枝椏上輕搖著雙腿,一點都沒有露出害怕的神s 。

在和我視線相交的那一瞬,似乎是受驚的緣故,她突然從樹冠上縱身一躍,降落到滿是泥沼的淺灘之上。眼前的霧氣仿佛有了生命,試圖遮擋住我的視線,但那深紅s 的和服即使在這迷霧中也不是完全無跡可尋。

「等一下!一個人很危險的!」

可是她對我的叫喚充耳不聞,聲音好像被吸進了這片白霧中。沒有顧及眼前四處飛濺的水珠和濕透的褲腳,我只是不停地追趕著少女的背影。

肺腑傳來陣陣刺痛,手指早已因為僵硬而無法動彈。即使如此我也渾然不覺,而是死死地盯住前方那若隱若現的紅s 向前奔跑。

霧氣逐漸變得濃厚起來,四周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少女的蹤影也不知何時失去了。

正當我不知所措之時,耳邊傳來了歌聲。

如風鈴般清脆,又如童謠般祥和,就像是在為迷途的旅者指引著去路一樣。

掙扎著從腳下泥濘的土地中拔起兩腳,我驅散著眼前的迷霧向歌聲傳來的方向持續前行。從背部涌出的汗珠逐漸浸透了襯衫,冰冷的皮膚就像是在j ng告著我一樣。然而,就像被那陣歌聲迷惑了一樣,我只是忘乎所以地向前邁動著步子。

不知什麼時候,簇擁在前方的濃霧漸漸散去,原本密集得沒有空隙的樹林止步于此,出閃爍著微光的星群。

在那片被森林所包圍的星空下,豎立著一口不大的古井。

雖然看起來已經頗有年代了,不過卻井口卻意外地十分整潔,看不出它已經被廢棄多年。

簡直就像一直在等待著什麼那樣,少女好整以暇地坐在井口邊緣,抬眼向正喘著粗氣走來的我那邊望去。

「那里很危險!快點從那里離開!」

終于走近到可以看清她面貌的距離時,我不由得怔住了——

「你是——」

就在那個瞬間,玻璃碎掉一樣的清澈響聲,在山間不停地回蕩。腳下的水面不斷地泛出無數的漣漪,仿佛在慶祝著兩人的重逢的同時,也在宣告著此地從今往後不再具有束縛少女的能力。

「終于相見了——」

懷念到令人心痛的悲傷,不停地在胸口縈繞。

熟悉到令人落淚的語調,再次在腦海中回響。

少女向我綻放出微笑。

那個像呼吸一樣理所當然的微笑,在夢中無數次見到卻終究無法觸及的微笑,如今就在我的面前。在眼角涌出的熱淚中,那個魂牽夢縈的名字從心底搖晃著漂浮了上來。

「沙樹」

沒錯。

我怎麼可能忘記。

我怎麼可以被容許忘記。

為了再度確認少女的身份,我聲嘶力竭地呼喚著她的名字。就像那個時候一樣。

「沙樹!」

在听到了我呼喊自己名字的同時,就像在漫長的等待中終于得到了期望中的回答,少女泛著笑意的眼眶中涌現出晶瑩如玉的淚光。

「沒錯還請不要忘記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去哪里我都會一直與你同在」

在她那喜極而泣的微笑中,深紅s 的和服就像翅膀一樣揚起颶風,視野在一片淚水中變得模糊不清,听到的只有從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

當我終于勉強睜開眼楮時,卻發現少女的身姿已經不在原處——取而代之的,是從井口出現的一只振翅y 飛的紅蝶。

「等等——」

當正y 向前阻攔,卻發現步伐違逆了自己的意志,就連一寸都無法動彈,無法被忽視的淅淅的流水聲也隨之越來越大。低頭一看,剛及腳踝的水面不知何時已經浸沒了膝蓋。流動的水就像一根緊束的繩子,緊緊地纏繞著雙腿。

抬眼望向那口本該多年以前就枯竭的古井,從那里正不停地涌出湍急的波濤,化作無數股細流相互交織著流向眼前這片湖面的深處。水位不停地上升,很快就浸到了胸口,但我卻仍在不自量力地與迎面撲來的波浪對抗。

不知翻過了一個又一個浪頭,卻發現那口不可思議的古井反而在逐漸離我遠去。在飛濺的浪花和水珠間勉強窺見那只在夜空下越飛越高的紅蝶時,卻因為一時分神而沒有注意到巨浪籠罩在身上的y n影。

被前所未有的重量加諸其身,我就像被人用力拉著腳踝一樣,全身在浸沒在水中的同時,也感到了處于水面下方強大的壓迫感。等耳鳴和眩暈好不容易消退時,剛想有所動作,環繞在周身的水流一下子盤旋起來,無論怎樣掙扎都無濟于事,我就這樣被吸入了巨大的漩渦中,並失去了意識。

——這樣逼真的夢境幾乎每晚都在繼續著。

不可思議的是,每當我從噩夢中醒來,都會發現睡衣被冷汗所浸透。明明是炙熱的夏夜,全身卻像在初ch n的河流中泡過一樣不停地發抖。原本凍僵的指尖,被勒疼的腳踝,還有從喉管中呼出的冷氣,即使醒來後也依然存在著,簡直就像夢中體驗過的一切入侵了現實一樣。

這讓我逐漸區分不開夢幻和現實了。

而作為證據的,就是初次夢見紅蝶的那個夏r 夜晚里開始,就一直出現在我身邊寸步不離的幻象。

沙樹。

我血濃于水的親生妹妹。

多年以前就已經過世的她那安詳的遺容,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樣。當她的遺體被送往火葬場火化的時候,我拼命轉過了頭。這樣的話即使接到了她的遺骨,只要未曾親眼目睹這個過程,就可以繼續自我欺騙下去了。

但是,我發現自己原來在心底其實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因為在從在水中瀕死的那個噩夢中掙扎著醒來,看見沙樹就如夢中那樣身著深紅s 和服坐在床邊時,我的第一反應不是喜極而泣,而是為此而感到毛骨悚然。

沒錯。

沙樹已經因為事故而死去多年。

這樣的話,在床邊微笑著凝視我的少女又究竟是誰呢。她為什麼會有著酷似沙樹的容貌和身姿呢。這僅僅是個偶然嗎。還是說,少女和沙樹實質上有著某種不足為外人道的聯系呢。

這一切的發生都像井中倒映的月亮那樣虛幻,些許微風下泛起的漣漪就能讓景象變得模糊不清。沒有事實和證據作為支撐的基石,就算是再怎樣令人流連忘返的風景也不過是空中樓閣。

死去的人是不會再回來的。

在那里我終于醒悟了,原來眼前的少女只是為了自我滿足造出的幻影。

打開臥室的落地窗,夏夜的蟲鳴聲鍥而不舍地在耳邊回響,為她贊頌,河岸旁的蘆葦叢紛紛向兩邊靠攏,為她開道。身著深紅s 和服的少女今夜也如往常一樣,周身絮繞著股股輕煙在噩夢中現身。

但是,現在的我卻與平時不同,不會再為眼前的光景所惑了。由于沒有像以往那樣將她阻于門外,少女露出了喜極而泣的笑容——然而這樣的笑容還未能完全展露,卻因為朝思暮想的兄長一句話而變得蒼白而僵硬——

「你差不多不要再來這里了吧。」

說出了如此決絕的話語後,我一咬牙垂下了眼簾,不敢再看她慘白的臉s 。因為我害怕自己會在她無聲的淚水面前潰不成軍。

「我知道的其實你是我心中的悔恨和留戀化成的幻影。可是,過去終究只是過去一直以來,我從未想過把你忘記但即使這樣,也絲毫無法改變你已不在的事實。堅持不在家里設立靈位也是,讓你的房間保持原樣也是,飯桌上總是多放一份碗筷也是,無論怎樣試圖維持原樣,你的存在也依舊從我的r 常里逐漸割裂。」

少女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她所說的話我一點都听不見。能看見的只是急切的神情,以及不停開合的皓齒朱唇。不知為何從相見之時起直到現在,她根本無法向我傳達任何自己的意志。

「直到在和你再度相見的瞬間,我才發現自己早就認清了現實——

眼前這位有著妹妹面貌的少女,並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個人。

因為沙樹」

我略一停頓後,還是從因咬緊而滲血的唇間擠出了這句話。

「因為沙樹沙樹她早就死去多年了」

在這句一直不願承認的話終于親口說出的同時,原本的淤積的胸口突然像泄氣一樣變得無比空虛,整個人就像被掏空了一樣失去了體重,視野中滿是一片閃爍著光芒的白霧。

可是沒過多久,更多的回憶卻很快地填滿了空洞的軀體——失去沙樹後的我變得x ng格孤僻,原本聚集在身邊的玩伴一個個離開,最後只剩下文乃一人的事情;

母親因為工作調動,全家一起搬離了鷲見鎮,到鄰市居住的事情;

在新的學校邂逅了新的同伴,雖然開始多少有些不適,但還是慢慢敞開心扉的事情;

听到鷲見學院即將關閉,因為不想兒時的回憶就這樣消失,拜托父母讓自己轉校的事情

一幕幕的光景在眼前流過,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失去沙樹後,不知不覺中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有了這麼多苦澀卻又美好的回憶。這並不意味著忘記沙樹。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無論是悔恨還是傷痛,在時間的作用下雖說不上治愈,但的確是在漸漸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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