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山勢上行幾步,林木間有座木屋,推門進去,里面還有兩個俗家弟子,
吳鐵漢指著他們說道︰「打今兒起,你就住這兒了,哥幾個有緣同門修行,大伙兒認識認識。」
兩弟子又見新人,莫不滿面歡喜,熱鬧一陣,一一問了姓名,最小的小白臉名喚祁承宗,來鍛俗谷不過兩月,而大點的瘦長子叫第五明輝,雖然二十來歲,但來鍛俗谷已經四年多了,上次沒有通過試煉,本來就可以斷了修行的心思,可他依然不肯放棄,繼續苦熬歲月,尋找一切可以入門的機會。
三人中吳鐵漢歲數最大,都三十多了,他馬上就要參加試煉,仙凡全在轉瞬之間,故而為人做事都小心很多。
步離根據形貌報成二十,四人拜把子似的照年紀排行,于是他成了老三。
就這樣在身院落下腳來。
是夜天降大雪,木屋地處陰岸,雖然屋子里生著一盆火,但還是陰冷無比。
第二日還要上山砍柴,眾人早早上床歇息。
步離輾轉難眠,認真思索今後的方略。
原來交付身院,並不意味著成為正式弟子,還要打熬筋骨,通過菩提心境的試煉。
他們知道自己是修士後還如此安排,也許有考驗的目的在內。
去了趟大輪回寺後已經發覺,這里能夠兼容僧、俗、道三家,想來也是個沒有門派之見的所在。
那麼只要老實些,三年時光也不難過去。
問題是這點時間不能白白浪費啊。
雖然目下修為盡失,但好在有過修煉的經歷。對「道」的感悟沒有絲毫減弱,不妨先從奎字訣練起。逐步培養元氣,爭取早日恢復神識。從乾坤袋內取出收藏的許多靈丹妙藥,今後借此修行,也能多些倚仗不是。
嘎嘎嘎嘎,就這麼著了,小爺我還真是聰明。
思忖間大雪停息,月亮出來,照耀著寂靜的鍛俗谷,木屋內炭火熄滅,通鋪上響起輕微的鼾聲。卻是同屋的人都睡著了。
步離既然拿定主意,更是難以入睡,通鋪上輕輕起來,替身旁年紀最小的祁承宗掖掖被子,然後悄悄下榻,拉開木門向山上走去。
此刻已是子夜光景,整個兒鍛俗谷進入夢鄉,中天月光流下,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踏著積雪一路向上,林子越來越密,估模著不會有人過來。
方才盤坐在地,掐動奎字訣。閉目修煉起來,當年做夢也沒想到,堂堂邛海王竟也能淪落到這般境地。不過話說回來,金丹期遇上大乘期。能留下性命就是天大的運氣,最起碼還有重來的機會。
萊仙兒、雪蓮心、孫恩他們不知怎樣。不過現在自己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哪有能力操心別人。
漸漸的一顆心沉寂下去,沉寂下去,幾個吐納之後,一絲絲清涼的氣息襲入體內,這便是天地靈氣,的確比剛修行時快多了,步離用心導引,慢慢納入丹田。
忽然丹田處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不由啊的一聲,霍然開眼,連忙細心體悟,疼痛過後,驚訝的感覺到剛剛吸納的那絲靈氣消失的無影無蹤。
怎麼回事,再煉,照舊丹田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再試,還是如此。
這一刻震驚的無以復加,吸納靈氣時丹田疼痛,分明意味著丹灶受損,不能儲納一毫靈氣,
丹田可不能再生啊,一旦損壞,永遠無法復原,今後還怎麼培植靈力,恢復修為。
本來還指望在大輪回寺重修,沒想到成了徹頭徹尾的廢人,難道就這麼完蛋了……
沉重的打擊使他感到絕望,林子里痴愣愣坐下去,將所有本錢一遍遍的盤點,
忽而心頭一動,暗道︰小爺可不是只修煉一種功法啊,都天大雷火心經也需丹田培植雷引,與白虎真解可以暫時拋開不提,但哈哈訣卻是另闢蹊徑,丹田不能儲納靈氣,但可以導引靈氣進入中庭溫養神魂啊。
待到魂力壯大,修煉至日魂境界,說不定另有一番境地,要知道當年哈哈縱橫洪荒,仰仗的就是這部功法啊。
咦,這主意不錯,不能修煉靈力,小爺我修煉魂力去,有道是東邊日出西邊雨,靈力不成魂力補。
嘎嘎嘎嘎,小爺我還真是聰明,就這麼著了。
想到這里,心中又涌起幾分希望,好在經脈早已貫通無礙,吸納的靈氣不去丹田,照樣能想哪兒是哪兒,當下法訣變化,一絲絲靈氣入體,努力驅至鳩尾,只望中庭一激,咦,這回不錯,周身沒有絲毫痛楚,隱約感到中庭一動,呵呵,有門。
剎那間死灰復燃,信心倍增,運轉哈哈訣繼續沖擊,天地靈氣浩浩入體,這回不敢耽擱,急速匯至鳩尾,源源不斷向中庭沖擊,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中庭忽而一跳,隨之鳩尾至中庭間鼓鼓囊囊的感覺消失不見。
雖然不能內查,但不用看也知道,吸納的靈氣都溫養神魂去了,
一遍遍的吐納,一遍遍的沖擊,漸漸地,覺得魂力強大了些。
冥冥渺渺之間,有人影身邊出現,這人只望他一望,轉瞬消失,步離根本沒察覺到。
眨眼東方微白,卻是一夜已經過去,趕緊停功開眼,匆匆下山,木屋內大伙還沒起來呢,心情愉悅之下促狹的搖動通鋪,大喝道︰「起床,起床,太陽照了。」
三人夢中驚醒,看看天色,的確已經不早了,罵罵咧咧的榻上下來,紛紛趕至溪邊,敲碎薄冰,隨意洗漱洗漱。
鍛俗谷熱鬧起來,卻有諸多弟子自四面八方趕來。
一齊至伙房用了早飯,回屋拿了繩索斧頭。有吳鐵漢帶隊,將沿路樹木統統置之不顧。順小溪轉過深谷,見十數丈之外有個地界仿佛天井。其內只有株不知幾百年的古樹,那樹宛若虯龍,扭結著伸向天空,枝葉擴開,竟能遮蔽的百里方圓風雨不透。
難道大伙兒砍得就是它,步離疑惑的看看吳鐵漢,吳鐵漢明白他的心思,指著大樹說道︰「此地就叫伐木井,當間那棵樹喚作鐵剛木。傳聞是丹桂變種,堅硬無比,鐵剛木周圍布下玄奇的混元河洛陣,可以使鐵剛木化身千萬,怎麼砍也砍不完,是咱們身院鍛煉體魄的好地界啊。」
說著話兒,身後又有人聲傳來。
吳鐵漢面色一肅,催促道︰「趕緊進陣吧,你道鐵剛木是那麼容易砍下來的。」
話音未落當先走出。祁承宗、第五明輝急忙跟隨,伐木井內青光一閃,諸人竟然消失不見。
再看時,已經出現在一座茂盛的樹林之中。林中樹木株株盤根錯節,枝葉遮蔽的四下里風雨不透,還真的全部都是鐵剛木。
僅此一斑可窺全豹。大輪回寺還真是了不得啊。
……揮斤斷柯,錚錚似歌。鐵樹婆娑,壯吾體魄。一飲一啄,無非因果,回看世人,苦惱良多,因循拋割,業同木折,塵埃去淨,成自在佛……
坎坎伐木聲中,諸人唱起四字禪語歌,听得出他們勞碌雖苦,心情卻是異常快樂。
也是啊,人生有了目標,還有什麼苦難不能承受呢。
歌聲里步離攀葛扳枝,運斧如飛。
鐵剛木還真是堅硬,別人砍下一枝都要折騰半晌,可步離所過之處,卻是枝葉紛飛,很快將眾人拋在後面。
不時有弟子入陣,個個看的目瞪口呆,有人驚訝的詢問道︰「難道他也是新來的。」
祁承宗驕傲的昂起頭顱,道︰「沒錯,昨天剛分我們那兒的,厲害吧。」
問話弟子不解的搖了搖頭,道︰「真是奇怪啊,怕是八風塔里的高人也沒這份本事,他也要在鍛俗谷打熬筋骨麼。」
祁承宗登時語結,吳鐵漢眉頭緊皺,顯然也有不少疑惑,唯有第五明輝走將過來,看看正砍得得意的步離,冷冷說道︰「菩提心境是力氣大就能過去的麼,各有各的緣法,羨慕他有什麼用,趕緊干活吧。」
祁承宗調皮的吐吐舌頭,急忙跑遠了。
林子里歌聲稀稀拉拉,顯然各有心事。
這也難怪,大伙兒同在鍛俗谷打熬筋骨的,憑什麼差距這麼大呢。
……
眨眼日薄西山,百十來人搭幫結伙,各自出陣,或多或少都背著些砍下來的鐵剛木,最多的也就二三十枝,可步離了不得,約莫捆了別人七八倍的干柴,背在身上,幾乎把半個身子遮住了,饒是如此,還是大部時間只顧著玩弄斧法了。
吳鐵漢、第五明輝、祁承宗三人雖然依舊走在一起,但顯然沒有剛來時那麼活潑,對此步離根本沒放心上。
修為是毀了,可肉身鍛煉的異常強悍啊,反正體道雙修雖然罕見,但也不是不存在,人家大輪回寺都不計較,還隱瞞這幾個凡人作甚,更何況今後還要一起生活,總不能一直藏著掖著,日子長了他們或者也就接受了吧。
回鍛俗谷交差,遠遠望見陽岸柴房門口,悟淨、柴頭兒等人拿根老大的柴棒子一一點驗,但凡砍得少的,莫不以偷懶為名,凶狠的呵斥、責打。
吳鐵漢、第五明輝倒沒什麼,可祁承宗卻嚇白了臉色,他年齡小,身子弱,每次都過不了關,悟淨等欺負他都成習慣了。
眼見快要過去,嚇得一個勁兒的往後縮。
步離憐心頓起,故意擋在前面,暗暗將捆柴的繩子松了松,鐵剛木嘩啦啦掉了一地,急忙回頭,祁承宗倒也聰明,已經將自己的兩三根鐵剛木和步離的混在一起了。
步離俯子,祁承宗白皙的臉龐稍稍泛起些紅暈,知道他有些難為情,不過也不說破,匆匆收拾些柴火,隨著隊伍向前走去。
頭回就交出五六人的分量,悟淨等輩看的滿臉驚愕,半晌說不出話來。步離理也不理,樂顛顛奔了伙房。
靠,又是糙米飯,炒白菜,這樣也能哄飽肚子,郁悶吶,小爺便是金丹期的時候,飲食上也沒這麼馬虎過。
不管怎麼說,第一天就這麼過去了,當夜,自然繼續上山修習哈哈訣……
祁承宗鐵桿的成了他的尾巴,干活時始終形影不離,步離知道,這家伙是嘗了甜頭,鐵了心的打算靠他熬過三年打熬筋骨的時光,雖然也曾覺得有點不大合適,但總耐不住人家死乞白賴的軟磨硬泡……
如此三個月過後,魂力壯大不提,身子輕盈了許多,行走時雙腳不沾底面,嗖的一下就可以躥出老遠,還真有點踏雪無痕的意思,估計是修煉魂力所致,他愈發不肯放棄。
這日天剛麻麻亮,屋子里四人收拾繩索斧頭,正要照舊出谷,忽聞谷中鐘聲響起,悠悠不絕,第五明輝面色一變,吳鐵漢卻滿面驚愕的說道︰「今天出什麼事兒了,怎麼谷里突然召集大伙兒。」
話音未落,祁承宗已然放下繩索斧頭,匆匆向門外跑去,邊跑邊喊道︰「還多問什麼,說不定又要開始試煉了。」
吳鐵漢掐指一算,喃喃自語道︰「時辰不對啊,進入菩提心境,一般都在臘月前後,現而今才十月初八,差的還遠呢。」
步離見他思前想後的十分嗦,當下走過去拍拍吳鐵漢肩膀,道︰「老大,屋子里能猜出什麼,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麼。」
說著話兒,側頭看看還坐在床頭若有所思的第五明輝,問道︰「你說是不是啊,老二。」
「就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第五明輝忽然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語,站起身形揚長而去。
屋子里就剩下他倆了。
「想什麼呢,今兒個怎麼這麼奇怪。」步離嘀咕道。
走將出去下山過溪,見陽岸坡地上下麻丫丫站了數百號人,卻是所有雜役都趕來了。
悟淨居所門前樹了架銅鐘,有五六個俗家弟子輪番狠命撞擊,步離早都知道,這些人都是悟淨心月復,就住在那排木屋里,專門協助管領谷中雜物及各類雜役弟子,分別喚作書記、維那、柴頭兒、伙頭兒等,據私下里傳說,他們已經得到通過試煉的竅門了。
悟淨則背著手,神氣的望著越來越多的弟子,仿佛什麼官老爺似的。
眨眼鐘聲停息,眾人一起望著悟淨,看看他能說出什麼好事,祁承宗早已興奮的擠在前面,似乎今兒個就是離開鍛俗谷的好日子。
悟淨看看大伙兒,咳嗽一聲,揚聲說道︰「大伙兒也都知道,身院別說北地,便是整個兒大梁國,那也是赫赫有名的修真大派,更何況,背後還有別人想都不敢想的大輪回寺坐鎮,大輪回寺里的老祖宗,那也就是當世的活菩薩啊,能在他老人家門下修行,是何等的榮幸,即便無緣正式入門,能在鍛俗谷學個一招半式的也夠大伙兒用一輩子了,遠的不說,就咱們以前熬出去弟兄,現如今也有在朝廷里當將軍的,這事兒剛來的不知道,你,你,你,你們幾個年頭都不短了,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