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孤山,沐浴在明朗的月光中。
山頂依舊有人打斗。
阿黃膽怯的吠叫聲里,一道黑氣自山頂沖出,行至半空方才折向關州,大概半盞茶的功夫,又分出道幽光,繞著黑氣盤旋幾回,終于向護城河飛將下去。
那黑氣旋即霍拉啦一聲暴響,聲音未散,已然消失不見。
卻是萊仙兒死活要隨他上大雪山,步離好說歹說,費了許多口舌,才讓萊仙兒肯暫時離開他收拾舊部,整頓人馬,等候他下山的消息。
紫石街彩雲家。
有流光自天而降。
驚得院中打坐的無殤微微開眼,待見他現出真身時,方才微微一笑,緩緩起身說道︰「都打探清楚了吧,咱們也該回去了,六枚師兄、孫不懂師兄多次發來消息,說有要事相商,是我一再推月兌,才等到這般時候,再不回去,怕是他們要找過來了。」
步離頷首道︰「走吧。」
于是無殤當先出門,沖黑暗的巷道里吩咐道︰「諸弟子听著,回維摩寺了。」
十來個弟子一窩蜂價跑將出來,那吳鐵漢看看步離,方才向無殤低聲詢問道︰「師叔,事都辦完了。」
無殤理也不理,當先出去。
吳鐵漢後邊跟隨,悄悄扯扯步離衣袖,問道︰「你們在里邊都干了些什麼,怎麼耽擱這麼久。」
步離笑將起來,指指無殤背影,道︰「去問她啊。我真什麼都不知道。」
吳鐵漢嘆息著搖了搖頭,漸漸落在後面。
轉過幾個街巷。維摩寺赫然在前,諸人進去。孫不懂已在院中打轉,一見無殤,便焦躁的說道︰「怎麼回來這麼晚,快進大殿,六枚師兄還等著呢。」
無殤進去,六枚果然在稻草堆里打坐,身後幾個弟子各自肅立無聲。無殤帶步離等人各自歸位,自然是無殤坐,步離等身後站立。沒辦法,他本事再大,在大輪回寺只是個低階弟子,法師面前哪有他的座位。
孫不懂也隨之進來,奇怪的是,摩騰法師不知在哪兒,整個維摩寺沒有他的蹤跡。
六枚緩緩開眼,將諸人掃視一遍,方才說道︰「無殤師妹去了一整天。想必有不少收獲吧。」
無殤正待開口,六枚卻輕輕擺了擺手,道︰「師妹不必多說,你的事兒我們都知曉了。眼下有件更要緊的事兒要同師妹和孫師弟商議。」
「師兄請講。」二人同聲回答,
六枚滿意的點點頭,道︰「摩騰師弟到底是咱們大雪山中最擅長追蹤的高手啊。去了半天,就打探出一則極為重要的消息。據他說,城中修士增多。與一則寶物的傳說有關,傳說的具體內容,咱們先不必管他,只說城外有座給孤山,給孤山里有一處斷谷,斷谷中近日會有寶物出世,摩騰師弟已經先去打探消息,果然見有不少修士往斷谷方向趕,為兄的意思是咱們也過去瞧瞧,倘若真有機緣得到異寶,便帶到山上交由方丈發落,這也是造福萬民的好事,比落到惡人手里禍害天下強啊。」
「師兄說的有理,如今無殤師妹也知道這事兒了,事不宜遲,咱們盡快出發,迅速趕往斷谷同摩騰師兄匯合,晚了怕情況有變啊。」孫不懂焦躁起來,那雙小眼楮里已經放出興奮的光芒。
異寶出世,誰人不想得到,就看你有沒本事吃得下,無殤听得也有幾分猶豫,遲疑著側頭望望步離,見步離正閉目冥神,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她哪里知道,步離早都進過斷谷,斷谷中三樣寶貝,毒焰叉、幽冥旗已和萊仙兒合二為一,至為珍貴的蚩尤血正被自己收歸囊中,現在過去,無非空跑一趟而已,你叫他怎麼感興趣。
步離閉目不語,無殤登時沒了主意,思忖片刻,方才說道︰「也罷,大雪山六院向來同氣連枝,摩騰師兄已然過去,我也不好多說什麼,要去趕緊,那邊諸多凶險,怕他一人應付不過來。」
「好 ,走。」稻草堆里流光閃過,再看時孫不懂已然消失不見。
六枚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他就是性子急,哎,貧僧也要趕去接應,無殤師妹不必著急,看好這些弟子,帶著他們慢慢趕過來吧。」
話音未落,又是流光乍起,再看時身形已然消失。
維摩寺只剩下無殤和數十個低階弟子,他們雖然優秀,但在這種爭奪異寶的戰斗中還插不上手,過去也無非干著急、白送命,也難怪六枚等急匆匆叫無殤趕來,原來只為甩個大包袱。
無殤都感覺自己成了帶一大幫孩子的姑婆了,地上起來,吩咐道︰「好了,大伙兒集合起來,咱們也去給孤山斷谷吧,嗨,異寶,異寶,到底什麼東西,有些人是知道不知道啊。」
牢騷著走將出去,步離听出她話里有話,萬般無奈,暗運魂力傳語,將來龍去脈分說明白,里面七分真話三分謊言,把萊仙兒說成救命的神秘高手不提,得到蚩尤精血的事情自然秘而不宣,倒不是不相信無殤,不過是此事干系重大,還不宜過早泄露而已,
無殤听完後思忖片刻,傳語道︰「你說關州怪病會不會與斷谷有關啊。」
步離回答︰「關州之所以流傳怪病,正是**咒作祟,此咒可以將一魂一魄拘進斷谷,溫養短叉神魂金角靈,如今**咒、金角靈被那人破的破,收的收,怪病已經消除,不過原先勾去魂魄的人怕是再也不會蘇醒,要生生世世渾渾噩噩的過日子了。」
「哎,這也是他們的命數,誰知道城外還有這麼一處凶險的所在呢。」無殤嘆息起來,
一行人默默前行,不時有瘋子穿過隊伍。傻乎乎向前奔走。
步離道︰「吃了睡,睡了吃。無憂無慮,心無雜質。在當下的世道,也未嘗不是福氣啊。」
「也是,」無殤終于想通了︰「清醒著又能如何,無非終日奔波,為生計勞苦,人世間強的欺負弱的,富的欺負窮的,官員欺負百姓,百姓欺負自己。清醒著便是無盡煩惱,倒真不如失魂喪魄,瘋瘋癲癲的過日子好,最起碼他什麼都不想啊,我看關州這回染了怪病的人不少吧,早晚都成天真爛漫的傻子,不如就叫這里天真城吧。」
好麼,不愧是步離的好朋友,都有改名字的好習慣。不過既然無殤這麼說,那關州二字自此消失,自今而後,留在世上的只有「天真城」了。
「嗨。你說的神秘高手到底是誰啊,是不是就是那位你急著探望,一聊起來就忘了時間的老朋友。」無殤突然詢問。卻是她還記得白天發生的事兒。
步離無可奈何,只顧低著頭趕路。
無殤見他那副尷尬的模樣。不由撲哧一笑。
身後撲通撲通數聲輕響,卻是有人不小心栽倒在雪地里。
無殤面色一變。喝道︰「都想什麼呢,還不趕緊趕路。」
有人攙扶弟子起來,繼續向給孤山走去。
他們也沒想到,這位小師姑太愛笑了,不經意就能勾去魂魄,讓你短時間內變成具眼里只有她、心里只有她的行尸走肉。
天光放亮的時候,給孤山終于眼前出現,沿途不斷有修士趕往山上,有人往他們這支隊伍投來奇怪的目光,顯然是驚詫于一群養氣修士也敢跑來湊這種大場面,不過看到無殤的修為,一切倒也釋然了。
有金丹巔峰的修士出馬,這群養氣修士自然要橫著走了,不過想憑這點力量爭奪異寶,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些。
閑話間穿過山林小道,在寒鳥喳喳鳴叫聲中踏著積雪走向山頂,越走修士聚得越多,耳听山上傳來敲擊木魚的聲音,這聲音清越遼遠,人還未到,便有幾個弟子捂上耳朵,痛苦不堪。
無殤回頭一望,見諸多養氣確實無法上山,只得吩咐道︰「你們且在山下等候,我和小步子上去走走。」
諸人想去也沒辦法,這陣木魚聲就敲得一顆心隨著節奏有力的跳動,感覺都要從嗓子眼里迸出來,硬往上趕,怕是要吐血而亡了,不過奇怪的是,步離不也是養氣修為麼,而且還是眾人中最低的養氣低層,他怎麼對木魚聲毫無反應。
這通疑問雖然有理,不過他們卻不知道,步離現在的修為已然能和出竅高手一較長短,這通木魚哪有本事把他敲出個好歹來。
無殤、步離繼續上山,越往上,木魚敲擊的聲音越大,沿途甚至可以見到幾個吐血身亡的修士,沒辦法,為了異寶不要命的往前趕,不送去性命才怪呢。
無殤剛開始還沒事,越往上走,腳步愈加凝重,本來輕盈的身子居然在雪地上踏出一個個深深地腳印,頭上也騰出騰騰熱氣。
步離察覺出她有些古怪,急忙牽住右手,自勞宮穴內輸幾分魂力過去,無殤得到強援,連忙運轉法訣驅趕不適,片刻過後,方才好受了些。
對步離說道︰「上邊有高手來了,咱們得小心些。」
步離奇怪起來,道︰「你已經知道寶物沒了,還硬趕上去干麼。」
無殤嗔怪道︰「是啊,我是知道了,可三位同門師兄還悶在鼓里呢,你這人,也不知隱藏了多少秘密,你說我是說出去還是不說出去呢。」
「隨便你了。」步離又塞過去一枚混沌石,道︰「既然決定上去,那咱們快走吧,有這寶貝在手,上趟給孤山應該足夠了。」
無殤捏著混沌石乍舌道︰「好大方啊,出手就是枚上品,我說你到底得了多少啊。」
「親一下就告訴你。」步離開起了玩笑,
無殤柳眉一豎,卻突然嬌笑起來,道︰「好啊,你過來。」
話說步離他也就是嘴上不積德而已,沒想到無殤還真答應了,疑惑的湊過臉去。
無殤面色一變,低下風聲起處,步離登時被踹了個蹲。
無殤歡快的大笑起來。
步離哀嘆︰女人心,海底針,惹惱了她,便是有維青的速度也躲不開啊。
尷尬的地上起來,拍拍上的白雪,那是一句話不說,徑直走向山頂。
身後無殤急了︰「哎哎,沒那麼小氣吧。」
步離不答,
「步離。」
他不答應,只顧悶著頭趕路,
「小步子。」
還是不答應,距離漸漸拉開,
「步道長。」
哼哼,喊什麼都沒用。
身後一陣風起,卻是無殤急忙趕來,湊到跟前揚起那張粉臉急切的詢問︰「就開個玩笑,還真生氣了。」
好機會,維青的速度真正發揮了用場,額頭一點,無殤臉上吻將過去,無殤猝不及防,一張粉臉變得通紅,捂著臉蛋痴愣片刻,揮舞粉拳跳著腳打過來,步離何等人物,這等攻勢能有什麼作用,眼見拳頭打來,他是不急不躁,就在將至未至之時一把抓住,微一用勁兒,將無殤拽在懷中,櫻唇上深深地吻將下去,無殤一聲驕呼,掙扎著拳頭無力地捶打幾回,便也由著他去了。
林木中兩人吻的難舍難分,無殤心里有他已經二十余年,而步離越來越覺得她的可愛,兩人真心相映,剎那間,整個給孤山都沒有旁人了。
啊——
山上一聲淒厲的慘叫,
二人似乎夢中蘇醒,互相對視一眼,牽著雙手走向山頂,
一路無話,山下圍一大撥人,可以看出個個有著不錯的修為,而山頂木魚聲響,正是一個胖大和尚狠命敲擊。
那和尚,身高體胖,斜披袈裟,生的濃眉大眼,滿臉橫肉,帶一串人骨數珠,此刻盤坐蒲團,敲著手中木魚,那木魚看模樣雖小,卻有無邊法力,遠遠地就能將些閑雜人等阻攔山下。
和尚身旁插著一柄金把鬼頭方便鏟,周圍並無血跡,也無尸體,也不知適才的慘叫聲是從哪里發出來的。
而他前方,則矗立著一桿數丈高下的黑幡,那幡畫滿朱砂符印,系兩條人頭骨,整個旗子有千條幽氣騰空,萬道黑煙繚繞,低下幾個修士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不知死活,此寶擋在當道,山坡下百十號修士竟面面相覷,無人敢進。
和尚時不時轉動下肥碩的脖子,白骨相互踫撞的卡卡聲響里,目放寒光,眾人掃視一遍,依舊閉著眼楮敲擊木魚,邊敲嘴里邊念念有詞,仔細听去,不由人啼笑皆非,你道什麼,他念的不是法華經、楞嚴經、藥王經等佛家典籍,而是一段罵人的話,罵人的話以這種方式念出來,還真是千古奇談那。
和尚道︰死的活的,管他娘的,有本事來,沒本事滾,死的活的,管他娘的,有本事來,沒本事滾……
這段話反反復復,听起來還頗有幾分味道,不過這全是步離的感覺,在眾人耳中,他就是明目張膽的挑釁了。
不過挑釁又能如何,人家實力在哪兒擺著呢,一人鎮住山頂,山下諸多修士也只剩下眼睜睜看著,就這還說是老大沒來呢。和尚就如此厲害,他們老大還不翻了天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