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睡了一個好長好長的覺,睡得渾身酸軟,睡得越發不願意動,可是總是不停地有人在我耳邊喚著我,「小姐,醒醒啊」,「小姐,你醒了嗎?」,真的是好吵啊,吵得我都沒法再睡下去了,我終于無奈地睜開了眼楮,為什麼就不能夠讓我好好地睡好睡足呢?為什麼總是要喊我呢?沒見我腰酸腿軟嗎?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頂湘妃紗賬,上面畫的青青的竹子,挺漂亮的,一看就是價值不菲,我又迷迷糊糊地望向四周圍,雕花的桌子,擺滿了小玩藝的櫃子,鋪了大理石的小幾子,還有、還有……不等我看完,一個清秀的小丫頭已經叫了起來,「哎呀,小姐醒了,快告訴老爺和夫人去。」
小姐?老爺和夫人?那是誰?咦,我是誰呢?我怎麼想不起來了,還有這里是哪里呢?我捏了拳想捶捶我的腦袋,但我的手卻異常沉重,竟好象抬也抬不起來一樣,另一個小丫頭倒還蠻機靈,趕緊跑上前來,拿了兩個枕頭墊在我的身後,扶了我半坐了起來。「這是哪兒?」我問道。
「小姐,這是欒府。」小丫頭答道。
「欒府?那我是誰?」我又問道。
「您是小姐啊。」小丫頭又答道。
我是小姐,是欒府里的小姐嗎?我的頭好重啊,怎麼我就是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呢?正在我冥思苦想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傳來,我抬頭,一對年約五十來歲的夫婦相扶著進得門來,「老爺、夫人」,小丫頭在一邊行了個禮。
我茫茫然地望著他們,張了張嘴,不知道叫他們什麼的好,我跟他們有什麼關系嗎?
欒夫人走到床邊坐下,握著我的手,「姑娘,你總算是醒啦。」
姑娘?我奇怪了,按照丫環們叫的老爺、夫人、小姐,那麼,欒夫人拉著我的手不知道是叫我「女兒」的嗎?我遲疑著問道︰「您是……」
欒夫人說道︰「這里是欒府,我是欒夫人」,指了一下旁邊,「那是欒老爺,是我們救了你的。」
「你們救了我?」我說︰「對不起啊,我記不起來了。」我朝著欒夫人笑了笑,說真的,欒夫人長得還不錯,圓圓的臉,生得白白淨淨的,身體略有些發福,她說話時語氣很柔和,聲音也很好听,我情不自禁地對她有好感起來,不過他們說的什麼救我的事,我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欒夫人便細細講了起來,原來是欒老爺外出談生意,帶了欒夫人同往,路過金陵時,正當船行至江中,竟發現了我,便將我撈了起來,欒夫人見我皮膚細白女敕滑,猜想我應該是出身于大戶人家,于是便留了兩個丫環貼身照料我,一個叫小葉,一個叫小紋,雖然一直在延醫用藥,然而我仍然是昏迷了兩個多月,到現在才醒了過來,也好在欒府正好做的便是藥材生意,且家底不薄,這才能讓我救治我的藥材一直連繼不斷。
欒夫人問起我的情況,但我什麼也記不起來,再加上自江中救起我後,我已然是身無長物,身份更是無從查起,好在欒夫人卻很喜歡我,她膝下只有一子,每每以無女承歡為憾,此時見了我談吐彬彬有禮,竟待我極好。
我的頭被撞傷過,過往的事情雖不記得,但是我很奇怪,我居然會讀書和寫字,而且是出口成章,過目不忘,我不知道我到底還會什麼,便每日里一樣樣地嘗試,但沒想到我竟還會畫畫、彈琴、刺繡、擺弄糕點,最神奇的是,我居然還會開方子抓藥,我究竟是誰呢?我的家人在哪里呢?為什麼我失蹤了這麼久竟然沒有人來找我?我很郁悶,但是想來想去都沒有答案,也就懶得再多去想了。
欒夫人十分喜歡我,讓人送了好些綾羅綢緞、珍珠翠環來,不過我對這些並不是很在意,每日里也都是打扮得很隨意,但對于欒夫人的這番心意,心底里卻甚是感激。小葉的手很巧,每回她幫我裝扮起來,雖然是最素淨的打扮,但是也很漂亮,我每每看著銅鏡中自己那張臉,總有一些疑惑,總會不自覺地想到,好象在很久以前,我的臉並不是這樣的。
我醒來後的第七天,這日正一邊繡著花一邊與欒夫人閑聊著,欒夫人說欒老爺忙于生意沒空陪她,而唯一的兒子欒海天成日里與一幫狐朋狗友們游山玩水、斗雞走狗,這些日子更是跑得無影無蹤,每日里便只剩她一人守在家中,簡直是要悶死了,不過這下可好了,有了我在,便可以天天陪著她。
正說得熱鬧著,一個大大咧咧的聲音大老遠地就傳了來,「娘,孩兒回來啦,您怎麼不在自個兒房里待著呀,家里來客人了麼?明兒個啊,孩兒想與李家三公子結伴往江陵一游,還請娘在爹面前幫孩兒說說好話吧,就三五日的時間……」說未說完,人已到房門口,我抬眼望去,那便是欒家少爺欒海天了,長身玉立的,五觀端方,生得倒還不錯,眉宇之間頗有幾分英氣。
他一看到我,愣了愣神,再顧不上繼續說剛才的話,沖口就說道︰「咦,娘,這位漂亮的姑娘是從哪里來的?」問的是欒夫人,看著的卻是我。
欒夫人笑道︰「來,海天,見見這位姑娘,是上回我和你爹從江里救起來的,這不,前幾日才醒過來呢,看看,越看越水靈吧,娘啊,可喜歡她呢。」又對著我說道︰「孩子,這個呀,就是我家里那個‘混世魔王’,他呀今年都二十一啦還沒定性,平時難得在家落下腳,多虧了有你陪著我,我才沒那麼悶,他比你大,以後哇,你們就兄妹相稱好了。」因為我都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欒夫人有時叫我「孩子」,有時叫我「姑娘」,其實這樣倒很親切。
欒海天定定地看著我說道︰「這位妹妹叫什麼名字啊?」
欒夫人笑道︰「喲,姑娘失憶了,一直都記不起自己叫什麼名字呢,不如,不如現取一個先叫著?」
我想了想,先取一個名字叫著也好,總不至于別人稱呼你的時候叫什麼「哎」、「喂」的,多不好听,于是我說︰「也好,我前日里看書,里面有一篇屈原的《漁父》寫得極好,‘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濁吾足。’正巧我又是從江里撈起來的,不如就先叫滄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