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讀都被留下來了,華心小姐自然也是在的。」垂下眼瞼掩藏眼里提到那個名字時的鋒利,如往常見孟少松時的懦弱口吻。
本來不喜孟宣光這種拖沓語氣,但這些都可以因為听到那個消息的時候忽略不計,畢竟寧華心那丫頭看著真讓人喜歡不是。
「你這幾日也算是與她朝夕相處……。可知她喜好什麼物件?」似乎斟酌一番,並不想在這個自己一直瞧不起的弟弟面前表露心思。看了眼身旁瘦長身形,細弱的風都能吹倒似的,又覺得自己多想了心里暗罵了句,真沒出息。
「華心小姐的喜好……。宣光並不知曉,若兄長想知道宣光可以打听一下。但不知兄長用意如何?宣光好問得清楚些」惶恐地抬頭慌張的眼神,都表現出對兄長好不容易問自己卻沒幫上兄長的歉疚和自卑。
孟少松紈褲又跋扈不講理,在母親身邊也算耳濡目染又幾分心思,但怎麼會斗得過從小便能從他手里奪去侍讀之位的孟宣光。再者孟宣光在他心里的形象早已根深蒂固,一時要是轉變他一時還真接受不了。
「好了,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問那麼多做什麼,到時候別給我弄巧成拙了。」孟少松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他如何會告訴他自己想年宴的時候給寧華心送件中心意的物件。他孟小魔王要什麼沒有,怎麼會去小心翼翼去討好一個小丫頭片子。
孟宣光听他這麼說,心里已經有幾分明白,可越是明白就越有一股子邪火升起來。剛想說上幾句讓孟少松自己去尋死的暗示,那麼美好的寧華心,被寧華風和皇帝捧在手心的寧華心怎是他這種齷齪人能肖想的,哪知道大夫人的傳話丫頭正好進來打斷,說夫人醒了讓他去前屋請安。
孟宣光心里冷冷一笑,大夫人未免太高看他了,才這麼會兒就沉不住氣了。這個家里真正有腦子的人應該只有那個被傳得張揚跋扈的悍妻夫人,雖然凶了些,但看人還是很有一套,知道什麼人該防備,什麼人可以在失勢的時候踩上一腳給孟氏謀上最後的一點利益。
否則這麼多年孟太後就算再照顧孟氏,就孟明躍那沒腦子又愛得罪人的性格,孟氏早該垮了。這怕也是大夫人再如何囂張,孟明躍再怎麼被人暗中笑話也不曾生出休妻念頭的原因。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大夫人開始注意到他,對他防備甚深。真有那麼大的怨氣早就帶人找到西苑去了,拿下他那個與世無爭的娘還不是她動動手指頭的事。想當然,這個從小被捧在手心里的兒子更不會放任和他呆在一起。
隨著丫頭到了前廳,大夫人正被人扶坐在墊了厚厚長絨毯的烏木軟榻上,頭上還用黑貂絨的帽子圍了一圈,看著原本潑辣的面目都軟了幾分顏色。他只看了一眼就低下頭恭敬請罪,做足了樣子。
大夫人本來看他這樣子心里還一驚,後來見也沒多想。在大夫人眼里只覺得這個庶子需要防備,但遠沒有到讓她小心的地步。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多心了,不過一個無權無勢的庶子能翻出多大ど蛾子。
「方才你父親派人來知會過了,我才知道你候著。都怪這些小蹄子不知道輕重,沒通報一聲」那平日都帶著三分狠的眼楮一輪看下來,侍奉的丫頭都打了個寒顫。
「是宣光的過錯,母親本在身體不適宣光卻沒找好時間前來請安,誤了母親休息,還請母親不要怪罪才好」說罷又是一揖委地,恭順得挑不出一點兒錯來。
大夫人本來就沒指望能教訓孟宣光一番,只是找準他這幾日都不來請安才想著給他提個醒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又拿足了大夫人該有的姿態,孟宣光也伏低做小覺得一切還是在自己掌控之中才放人離開。
直到人離了東苑才去偏廳見那個讓她疼到骨子里,又恨得牙癢癢的兒子。雖然孟宣光裝得好,但她知道這個人要是想玩死自己兒子不是什麼難事,偏偏操心的只有自己一人,一時間原本裝出來的頭疼倒有幾分真了。
哪知道到了偏廳的時候早沒了孟少松的影子,丫頭回話說早在去見孟宣光的時候就走了,這小子倒溜得快。
入夜,本來喧嘩的帝都也慢慢褪去嘈雜,漸漸陷入沉睡。馬車在東街滾動的 轆聲格外清晰,青石板路冒著森森涼意,不過馬車上的人絲毫不受影響。
趕車的人生得壯實皮膚黝黑,雙臂駕車時十分有力動作矯捷,眼神如炬看著前方,一看就是個練家子。馬車里只有三人,本來坐下還覺得舒適,但當一個人躺下佔了大半個地方的時候,再寬敞的馬車都略微有些局促。
「華心看來累壞了,竟然這樣都能睡著」本來長腿長腳的寧華風為了給最疼愛的妹子挪出位子不得不屈腿坐在一邊。
軒轅初見原本風度翩翩的華風公子如此窘迫,覺得好笑,這幾日細心部署又費勞心力,在這人面前再也忍不住放下那些俗事,不忍辜負這時光。
兩人都因為這局促靠得近,寧華風甚至能聞到軒轅初身上那股說不出名字的香味。他習武早有所成,能在黑暗中視物,自然也看見那抹安靜的笑意。盡管每日對著這張臉還是會看呆,還好她平日不愛笑,否則軒轅明赫那廝還不翻了天。
「是小初任性了,硬拖著你們。」語氣里帶著一絲自責,微微低頭更顯歉意。不過寧華風知道這樣的皇帝心里怕是一點都沒那意思,明白是一回事可又不喜歡她這種對自己疏遠的客套。
「小初不用自責,我們幾人都是自願的。留在宮里少听幾句家里嘮叨,不知道多快活」寧華風收回不自覺帶上寵溺的眼神,寬慰道。
軒轅初習得大若心經多年,對周圍環境的感知早已經達到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步,特別是在自己一直關注的人面前。她知道寧華風並不如表面上說的那麼開心,細想一番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
「這幾日也累了,小初不如靠著華風哥哥睡上一會兒。丞相府到了,我再叫你」寧華風又往旁邊靠了靠,讓軒轅初正好可以靠在他身上。
多日的疲累讓她實在想不出什麼合理的解釋,又看寧華風恢復如常,便覺得沒什麼在意的。自幼時她便發現自己對寧華風毫無抵抗力,只覺得一靠近就安心。自從中了孟太後的夢千年總是愛陷入沉睡而且總是噩夢連連後,她就克制自己不要睡。後來寧華風出現,只要靠近他也會想睡,但是安然無夢,醒來後像整個人都月兌胎換骨了般舒暢。
習慣性找到舒服的位置,閉上眼楮在這逼仄的馬車里就睡過去了,安心得讓她再也不想醒過來。
寧華風取過置在一旁的兔絨披風,小心的將那人環在懷里。那環抱的手想用力,又怕驚醒了好不容易睡著的人。微垂眼瞼只能看見那頂做工精細的束發金冠,他知道頂著這頂金冠的臉美得多麼驚心動魄,讓他只要看見這張臉就毫無招架之力。
寧華風極力克制自己不能再看下去,掀起車簾一角,窗外皓月皎潔如局外人冷眼瞧世人在三千翻滾紅塵求得虛妄。
日漸長成可以肩挑天下的少年,能出口成章暢談天下計的清貴公子在月下無人時也有不得對人言的心事。
幼時只是覺得小皇帝孤苦難熬心中不舍,又帶著幾分想在這深宮里模索父親身影的信念才決定趟這趟渾水。那時候哪里知道會生出如今這番心思,也曾經苦惱的陷入天人交戰中,覺得自己怎能喜歡上一個男子,這個人還將是整個大宇最尊貴的男人。
他雖生性瀟灑不羈可也覺得這心思齷齪,若是個普通人他便是不顧世俗眼光也要與他相守的,大不了遠離人煙歸隱山林。可是他是君,他是臣,他肩負著整個大宇的責任,這責任太重重得他不敢動彈。
後來隨著皇上在他身邊毫無防備睡著的時間越來越多,如此親密的距離讓他心生竊喜又絕望。最要命的是他還發現了一個會讓軒轅明赫為之瘋狂的秘密,而他也因為這個秘密可以更肆無忌憚的愛他,只是這個秘密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整個大宇的朝綱混亂就是這個秘密的代價,其實這又與他有什麼關系呢。但這個國家是他的,就足以讓他收斂所有的不甘。
他無比清楚明白此刻在自己懷里的是一名女子的身體,大宇的皇上是假鳳真凰。沒有人知道他有多感激此刻的黑暗,讓他可以在他熟睡後小心的環擁著這個永遠不會屬于自己的體溫。
他知道懷里的人有多不信任他們這些侍讀,讓他無時無刻不帶著面具虛偽。那樣冷靜又強大的面具讓他疼得恨不得撕了自己,可是他只能在一旁看著,就這樣陪著他。有時候自暴自棄的想,就這樣在朝堂陪他一世也不錯,只要他在自己能看見的地方就很好。至少可以,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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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考試沒有更文,對不起大家,阿木在這里真誠的大家鞠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