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嬸子說的好事啊？」紅豆上馬車坐好了，順手將布包摟在懷里，「是從朱娘子那里拿的活計，做好了還得送回去呢。」
「這都趕年底下了，還拿著了活兒回來？」水杏娘心里不大相信，覺得紅豆這是怕自己眼紅。
紅豆點點頭，轉身去捏了捏小二和小三的女敕臉蛋，沒再理會水杏娘。
看看人都聚齊了，大家都上了馬車。水杏娘轉了轉眼珠子，扯著水杏一塊兒也上了趙達家的車，挨著紅豆坐下。
趙達看了她一眼，也不大在意，一揚鞭子，幾輛馬車先後出了城門。
「那啥，紅豆啊，那壇子酸菜賣的咋樣？都賣完了吧？」水杏娘買了東西，早早就到了城門口候著，自然也就看見了趙達家馬車上塞在一角兒的空壇子，「還怪好賣的呀！」
趙達家的有些看不上她這麼個做派，又怕紅豆傻乎乎地什麼都說被別人惦記，忙暗地里捅了捅紅豆，示意她長個心眼。
紅豆腰間都是癢癢肉，雖然隔著棉衣裳，還是忍不住想笑。忙扯了扯嘴角，漫不經心地說︰「也不算是好賣，送了兩家飯館都人家都不要呢。後來正巧踫上一個懷孕的嫂子，就想著吃口酸東西，這個時節又難找，就連賣帶送地給她了。」
「哦，是這樣啊……」水杏娘有些失望，臉上也帶了出來。
水杏在一旁坐著，臉上臊得不行。她覺得自己的娘也真是的，那眼楮光是盯著人家能不能賺錢了。就是能賺，你一個長輩好意思去搶紅豆的路子？沒得讓人笑掉大牙了！村子里誰不知道紅豆姐弟日子過得多艱難啊，娘這樣，真是丟人！
她本來就是個性子沖動簡單的姑娘，心里越想越覺得過意不去，頭都不敢抬起來了。
紅豆心里微微嘆氣——自己倒也沒怪水杏娘這麼著，畢竟，都是鄉下人，誰不想多條路子掙些嚼過呢？再者水杏娘能這麼直白地問出來，比那些個暗地里琢磨自己的倒要好些。
眼見水杏頭越來越低，都快垂到胸口了，兩只手捏著一條新買的帕子，都快扭成了麻花。紅豆趕忙踫了踫她的胳膊，笑著問水杏娘︰「嬸子，剛剛我去朱娘子那兒。她家里的繡坊過了年就要開起來了，我已經跟她說好了，我就接點兒繡活在家里做，到時候給送過去。朱娘子說，若是咱們村子里有繡功不錯的女孩子，也可以一樣接些活的。您看水杏要不要去？」
水杏娘大喜，忙問︰「真的？」
「誰還騙嬸子呢？」紅豆正色道，「不過朱娘子那邊也說了，先得送過平日的活計過去，讓王大娘過眼。王大娘說行了，才能算數。」
水杏娘一拍大腿，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往後邊兩輛車上看了看，壓低聲音，「你放心，水杏平時也繡不少東西。比不上你的手藝，那在村里也比別人強些！要是果然能接一些繡活回來，那也是給她自己多存點兒壓箱底的錢！好丫頭，這樣的好事兒難為你想著水杏！」
說著，往紅豆這邊湊了湊，側過身子擋住後邊，手偷偷地指了指後邊車上的人，聲音更小了，「你只撿相好的幾個人說說就罷了，不然村里人都知道了，都能求到你頭上來！到時候，那手藝不好的，你應了也不是，不應又得罪人！」
「哎呀娘，你少說兩句行不？」水杏推了推她娘，又是著急又是害臊都要哭了。
水杏娘瞪了她一眼，不滿道︰「你這丫頭傻啊，我說的難道不是真的？趙大娘，你說說，我剛才說的在理不？」
對于她的小心思，紅豆和趙達家的都有些哭笑不得。礙著水杏的面子，又不好說別的，只好隨便糊弄了兩句。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上慢慢攏上了彤雲，天色也暗了下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濕冷的寒氣。看來，一兩天里要有場雪了。
幾輛車都不約而同地快了起來，終于趕在天黑前回到了李家莊。
水杏和她娘在家門口下了車，水杏娘殷殷囑咐紅豆︰「明兒就讓水杏到你家里去繡花。」
水杏連拉帶扯地把她娘弄進了院子。
趙達趕著車一路到了家，就看見距著自己家不遠的地方已經搭起了幾頂帳篷，正有人進進出出地忙活著。
李成正站在自己家門口，身邊還有兩個人，看樣子是在候著自己了。
趙達鞭子甩了甩，片刻之間就到家門口停了車。
「你這可算是回來了！」李成跺了跺腳，覺得腳底板都要凍僵了。「趕緊的，進屋子里說話！」
趙達跟他算是個發小，大笑︰「你倒比我像是主人了。」
一邊說著，一邊就停穩了，先把自家老伴扶下來，又抱下了小二小三。這倆孩子身上穿得多，就跟倆小圓球似的。
「里正大叔好。」兩個孩子記得李成幫過姐姐，脆生生問好。
李成點點頭，覺得當初讓紅豆跟李海分家，還真是分對了。想想從前，這小二小三從來都是穿的破破爛爛。不管冬天夏天的，何時有過這麼好的衣裳了？再瞧瞧那兩張圓乎乎白女敕女敕的小胖臉，看來紅豆把這倆孩子照顧的真是不錯。
趙達剛要開口問李成等自己干嘛，一直在李成身後站著的一個年輕人就上前一步，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嘴里叫著︰「舅舅！」
趙達嚇了一跳，這沒頭沒腦的，怎麼叫上舅舅了？
那年輕人神情激動，眼里都冒出淚花兒來了，「舅舅，您不認得我了？我小時候還跟著我娘回來過，在您這里住過好幾天吶。你瞅瞅，仔細瞅瞅！」
趙達听了這話驚呆了。他有個姐姐，年輕的時候也算是李家莊的一個美人。當初，心氣兒也挺高，家里給說的親事看不上，要死要活地嫁了一個外地的貨郎。
趙達想起來確實有一次姐姐帶著兒子回娘家小住了些日子，也就是那次走了以後，就再沒了音信。
「莫非，你是大牛？」趙達顫著聲問，「你……你怎麼會……」
趙達家的細細辨認了半晌，地上跪著的這個青年，容長臉，細眉俊眼的，長得確實跟自己的大姑姐挺像。
紅豆見趙達兩口子一個發呆一個驚訝，忙拉了拉趙達家的衣角，輕聲道︰「大女乃女乃，有什麼話讓人進屋子去說吧。」
趙達家的這才反應過來，深吸了口氣壓住心里的激動，趕緊上前去扶起了人，「大冷天的快別跪著了。老頭子，還耽誤啥呢，趕緊著，讓人進去暖和暖和啊！」
「對，對，進屋子去說話！」趙達抹了抹眼，手忙腳亂地去開門。
紅豆剛想帶著小三小四回去，就被李成叫住了，「紅豆丫頭，你也過來，有事兒要說。」
啊，這里有自己什麼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