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不是那種縮手縮腳的女孩兒,見葉致遠看向自己,也就大大方方地迎上了他的視線。
葉致遠今年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紀,身形看上去不若楊耀祖那般高壯,但就那麼站在那里,整個兒人就如同一根標槍一般,挺拔精勁,粗布棉衣下似乎蘊藏著無盡的力氣。他的五官很是英氣,微深的眼窩,高挺的鼻梁,抿在一起薄薄的嘴唇……本來就十分出眾的眉眼,再加上那一道在紅豆看來極為性感的傷疤,竟讓他在這昏暗的屋子里,也似乎是帶著一種奇異的光彩。
紅豆上輩子算是見過不少美男子了,純天然的也好,後天加工的也罷,如葉致遠這般的,還真是從未有過。
她在心里感慨著葉致遠得了老天眷顧,長了這麼一張好面皮的時候,葉致遠也正在打量著她。
先時只看到她微微垂著頭進來斟茶倒水擺果子,透過濃密的劉海,只瞧見她縴長的睫毛如羽扇一般顫動。待得抬起眼來,才發現這個丫頭居然長得令人感到驚艷!不同于一般鄉下丫頭的細白皮膚,小巧的瓜子臉,一雙亮如星清如水的眼楮也不避開自己,就這麼跟自己對視。但是,里邊看不到從前那種對自己或是花痴或是懼怕的神色,相反,自己倒是覺得那雙眸子中閃動著一種興奮——就跟自己每每到了戰斗前的興奮一般。
葉致遠略略感到有些不自在,錯開了自己的目光。
紅豆好笑地看著他始終冷著一張臉,就是道謝的時候也沒見分毫變化,這個時候忽然紅了起來!
這算什麼啊?自己一個姑娘家還沒臉紅呢,他個臉上帶疤的漢子倒先害臊了?
李成嗽了嗽嗓子,覺得挺滿意。這次分到李家莊的兵士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足足五六十人。
要說呢,李家莊在這附近的十里八村中,也就是個中等大小。別說跟鎮上,就算是不遠的榆樹村,也是沒得比。弄得他這個里正當著,也總是差了那麼點兒滋味。
這一下子來了五六十號的兵士,先不說什麼本地外來的話,就說往後這些人都成了家,那李家莊可就一下子多了好幾十戶了!說出去,也是自己的臉面不是?
更何況,這幫子人的頭兒葉致遠,據說是靠著打仗的時候不要命,立下過大功,退下來的時候軍里頭的什麼將軍都舍不得呢!听上回送他們過來的陳書吏說,就連縣太爺,對他都是客客氣氣的,那可真算是有來歷的了。
因此,李成打定了主意,一定得把這幫人照顧好了。
不過,這照顧歸照顧,也得講究個章法。他是個里正,雖然比不得正經官職,可好歹在這李家莊是一口吐沫一個釘的,怎麼行事都有一定之規,那決不能讓人小看了去——不然,往後怎麼在這些兵士面前主事?
當葉致遠跟他商議這莊子里是否有空宅子供傷弱先行住著的時候,李成立馬就想到了,這些兵士的帳篷就挨著趙達家里,開了春也是要在這里建房子。趙達家里寬裕,兩口子住著挺大的院子,空屋子還是有兩間的。況且趙達家里也沒有年輕媳婦小姑娘,也沒啥避諱。
至于紅豆……
紅豆再怎麼好,也是被退過親的,還帶著倆拖油瓶子,往後這再想找婆家,估計是難了。更何況這丫頭自從分了家,忽然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沒事兒就進城,今兒收拾房子明兒要把地佃出去,看上去就不是個踏實過日子的。若是沒有意外,大概也不會有誰家能上門提親了。
這回好幾個病了的兵士呢,住在趙達家里,光靠趙達家的一個人肯定顧不過來。村子里別的人對這些兵士又有些懼怕,倒不如讓紅豆過去幫著忙。萬一,人家能有誰看上了她呢?
李成覺得自己實在是很顧看族人的,這麼謀劃,也算對得起紅豆早死了的爹。
紅豆答應了要幫忙,也就沒有多想,自然不知道李成心里的算計。要是知道了,恐怕又要笑了——里正大叔真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呢!
天色漸黑,趙達家的張羅著做飯,留葉致遠等人吃飯。
葉致遠起身推辭︰「我那幾個兄弟里,有兩個在北地受寒極重,當不得冷。若是方便,能否今晚就讓他們搬過來?只要有個搪風的住處,也不敢給兩位老人家多添麻煩。」
趙達家的心腸最軟,忙道︰「有什麼不方便的?你們就趕緊的搬過來!這病人耽擱不得!」
「大牛,你也過來住吧?」趙達問楊耀祖。
楊耀祖忙擺擺手,「大家伙兒都是一塊來的,我身體好著呢,過來住不大好。橫豎以後都跟舅舅在一處了,日日都能見到。還是不過來了。」
趙達嘆口氣,知道楊耀祖說的也是真的。就算在這邊安家落戶,有自己照應著。可是楊耀祖說到底還是外邊來的,在村子里沒有根基。那些兵士好歹跟他一塊兒當過兵,往後啊,那就是人脈了。這個時候單獨他搬過來住,就怕跟別人生分了。
當下,葉致遠就和楊耀祖一起回了帳篷去接人,趙達的車都沒有卸,正好也跟著過去了。紅豆跟趙達家的一起,收拾了西邊的廂房。兩個人手腳麻利,很快將廂房里的雜物清理了出來放到棚子里,紅豆還用木柴燒了炕——剛剛葉致遠說了,里邊有受不得寒的人呢。紅豆估模著,或許是北地戰場上得了關節炎。這樣的病,冬天或是天氣突變的時候,可是遭了老罪呢!
才收拾好了,炕也燒熱了,葉致遠等就送了五六個人過來,都挺虛弱,其中一個還是獨臂。更有一個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發著燒,滿臉通紅,人也暈暈叨叨的,嘴里還叫著娘。
趙達家的一下子就受不了了。她這輩子就缺個兒子,看見這樣的孩子遭罪,就心疼。
趕緊張羅著把人送到屋子里去。
幾個人自有鋪蓋,這個紅豆就不好幫手了。于是楊耀祖親自上炕,一個一個安頓好。
葉致遠卻是將手里的藥包子遞給紅豆,說道︰「石頭來的路上凍著了,這是藥。每天兩次,三碗水煎成一碗水。」
紅豆無語地接過來,這還真是拿著自己當使喚人了?